巨人那集,巨人的经历就像是艺术的经历。
早期艺术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如古老的原始艺术,很多和原始社会祭祀密不可分),神秘又震撼。
受人尊敬膜拜(至少也是不敢深入接触,例子便是狰狞的青铜器纹饰),远观不可亵玩。
后来艺术受众范围扩大,开始有一批人爬上巨人的身体(如宋朝的人物风俗画)。
再后面,艺术被大众接受体验(如近现代普遍受过美学教育的大众),艺术的神性逐渐消失,开始有人鄙夷有人涂鸦,鱼龙混杂(如杜尚的小便池)。
后期艺术俞趋于世俗化,最终和普罗大众完全合在一起(如影视艺术等),如同片子里巨人消失了但完全融入了小镇人们的生活中。
巨大的骨头和阴茎如同现在艺术也只是大众眼中一个比较大比较猎奇的东西,根本回不到之前敬畏的时代了。
轻微剧透本文在观片前、后都可食用今天,万众期待的《爱死机2》终于上线,Netflix一次性放出了全部8集!
憋了两个月的大消息终于可以宣布了:
作为时间线管理机构,(我们当然提前知道了,删掉)我们精准押中了8集中(可能是最好看)的两篇!
这部由大卫·芬奇和蒂姆·米勒担任监制的动画,集结了目前欧美动画最顶尖的梦之队,以单元剧形式将一个个独立的科幻短篇小说改编为极度风格化的短片,画风包括但不限于2D、3D 、CGI。
与第一季相比,《爱死机》第二季集数有所减少但“科幻小品”感加强了,8集加起来时长不到2h,一口气看完不费劲。
我们火速整理了一份观影指南,包含每集的原著特色、情节亮点和作者介绍。
第1集 自动化客服Automated Customer Service片长:12分钟作者:约翰·斯卡尔齐
这是一个轻松幽默的AI机器人故事。
一台家用机器人出了故障,人类主人电话联络机器人厂商的客服。
在客服的指引下,人类的一连串错误操作使得机器人故障升级,并最终导致所有该型号的机器人将该人类视为攻击目标,将追杀TA至天涯海角。
唯一逃脱追杀的方法,是购买包月付费服务,最后AI接通了人类客服提供该付费服务。
约翰·斯卡尔齐是雨果奖主办方“世界科幻协会”的主席,可能是目前身价最高的科幻作家,以幽默的科幻作品著称,代表作有《红衫》《垂暮之战》。
英文原文:https://whatever.scalzi.com/2018/11/19/a-thanksgiving-week-gift-for-you-automated-customer-service/第2集 冰Ice片长:13分钟作者:瑞奇·拉尔森
一个16岁的少年,被父母带往一个遥远而陌生的星球,更让他郁郁寡欢的是,小他两岁的弟弟一出生就被基因改造过,身体素质比他更强。
一切都糟心得很——除了“大得要命”的霜鲸,是这个冰雪星球上,最能让少年忘却烦恼、心怀惊叹的生命奇观。
兄弟两人半夜偷偷去观鲸时遇到了险情,哥哥陷于危险边缘,弟弟假装示弱激起哥哥的好胜心与保护欲;双双脱险之后却被哥哥看穿,哥哥却陷入了情感的消沉。
与原著相比,动画在立意和结局上稍微作了改变,以主角两人的兄弟之情结束。
编辑部对话——问:我们为什么要买这篇?
答:有大鲸鱼!
......就,我们也忘了当初为啥买这篇,但是你看,买对了!
作者里奇·拉森生于西非,曾于罗德岛求学,现居加拿大渥太华,自2011年至今已有100多篇小说发表在知名刊物上,并被多部年选收录。
作品曾被斯特金奖、手推车奖等奖项提名,已有法语、意语、中文等多种译本。
中文译文收录于未来局出品的《少年大奖科幻书系》。
第3集 灭杀小组Pop Squad片长:18分钟作者:保罗·巴奇加卢皮
未来,全球气候变暖,纽约被丛林包围,但当世发明了一种长生不老药,服用后就能返老还童。
因此人类不会死亡,自然也不允许生育,因为过多的人口会加剧全球变暖;一旦有人违反,灭杀小组就将母子一同杀死。
动画短片基本遵循原著,将“气候变暖”的大背景隐去,着重描述了“灭杀”的过程以及当事人的心理活动。
保罗·巴奇加卢皮是美国著名科幻作家,他的代表作《发条女孩》讲述了23世纪气候变化下的社会变迁、跨国巨型企业的卑鄙及小人物的命运,囊括了2010年包括雨果奖、星云奖、轨迹奖在内的几乎所有科幻大奖。
中文译文发表于《科幻世界》2014年05期,以及《6号泵》短篇选集。
第4集 沙漠里的雪Snow in the Desert片长:18分钟作者:尼尔·阿舍
一个沙漠星球上,活了千年的雪诺(Snow)因自己身上的基因材料而被人追杀,终日惶惶不安。
雪诺偶遇一名女孩,却无法信任她,直到两人在与恶劣的天气搏斗时,她发挥了巨大作用。
原著对环境和动作戏的描写十分精彩,可能是主创团队选择将其改编的重要原因。
这也是作者尼尔·阿舍的特点。
尼尔·阿舍是英国著名科幻作家,笔下的作品大多在他创造的“Polity”宇宙,包含AI、机器人、外星人、蜂群思维等喜闻乐见的科幻元素。
他的小说以快节奏和暴力冲突为特点,场面宏大、有史诗之风,表面上接近太空歌剧,而形象化的、咄咄逼人的语调更亲近赛博朋克。
第5集 高草丛The Tall Grass片长:11分钟作者:乔·R.兰斯代尔
1901年,一列火车在半夜里突然毫无来由地停在了半道上,四周都是高高的草丛,而乘客中有人开始作死,试图去探索草丛里会有什么,结果遭遇了奇怪的生物。
兰斯代尔是美国著名恐怖小说家,曾十次获得表彰杰出恐怖小说的“斯托克奖”,以及爱伦坡奖,英国奇幻奖等奖项。
他的不少作品被影视化改编,本人也为动画版《蝙蝠侠》和动画版《超人》创作过剧本。
《爱死机》第一季的第9集《垃圾场》和第12集《鱼之夜》也是改编自他的原著。
第6集 房内屋外All Through the House片长:7分钟作者:约阿希姆·海因德曼斯
原著小说只有区区1000个英文单词,但传递了一种每个人都可能经历的童年阴影。
这个故事是圣诞老人传说的再演绎:两个孩子在圣诞夜偷偷溜出房间,想亲眼看看圣诞老人——毕竟,谁也没有真的见到过ta,万一圣诞老人不是白胡子老头,而是一个给乖孩子送礼物的怪物呢?
那么,不乖的孩子又会收到什么样的“礼物”呢?
约阿希姆·海因德曼斯是一名来自荷兰的作家、艺术家和平面设计师,作品发表在各家线上杂志,如《星云裂隙》《电子小说》《床底》等。
工作和写作之余,他喜爱绘画、旅行、阅读和收藏稀有玩具。
我们同样买下了这篇小说,中文译作即将发表!
他非常开心他的作品首次翻译成中文,并向所有中国读者致意,希望能受到读者的喜欢。
中文译文即将发表于“不存在科幻”。
第7集 生命之笼Life Hutch片长:13分钟作者:哈兰·埃利森
一个战机飞行员迫降在一颗荒凉星球的太空站上(即影片中的“生命屋”),太空站的维护机器人出现了系统故障,会无差别攻击任何会动的东西,飞行员被困在了这座“生命之笼”里,为了逃离困境,他绝处逢生,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打败了机器人。
这篇故事已于2020年改编成同名VR游戏。
已故的哈兰·埃利森是美国著名的科幻大师,新浪潮运动的旗手,一生获得过8次雨果奖,以及多次星云奖、斯托克奖、爱伦坡奖等。
他的作品风格多样,擅长各种类型创作,代表作有《无声狂啸》《“忏悔吧,小丑!
”嘀嗒人说》等。
他还曾为《星际迷航》等科幻剧集创作剧本,为《阴阳魔界》《巴比伦5号》担任顾问。
第8集 溺亡的巨人The Drowned Giant片长:13分钟作者:J.G.巴拉德
小说中,一个巨人的尸体突然被冲上城市边缘的海滩,主人公数次来观望巨人尸体,目睹游人们对巨人从敬若神明,到习以为常,再到毁坏与利用。
尽管“巨人”这一生物在神话传说更常见,但《溺亡的巨人》毫无疑问是一篇科幻小说。
在这篇小说里,无论巨人在大众观念里是不是自然界真实存在的,当它的尸体冲上岸,且不是人们以为的巨鲸,那么巨人的存在就是真真切切的事实;与之类似的理解就好比罗斯威尔的外星人的尸体被证实。
这篇故事有三处文学上的类比,第一是卡夫卡的《变形记》,让某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成真,但余下的所有事情都是真实的、符合常理的;第二是梅尔维尔的《白鲸》,大白鲸和巨人有同样的巨物神秘感,会形成两者之间的相似感,让人有意无意间产生混淆;第三是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巨人之于小说里的人类就等于格列佛之于小人国,当读者从格列佛游记里读到对小人国(十七世纪的英国人)的讽刺,也同样会在这篇小说里读出对当今人类的讽刺。
J·G·巴拉德的文字充满现实质感,随着小说对巨人外表的描绘,我们会看到,巨人身体曾被海浪冲刷,但其外表真正的转化,却来自人类劫掠般的洗刷。
在巨人开始被分尸,头颅断裂的一刻,小说的观赏性、情绪、寓思都到达了顶点。
作为新浪潮时期的代表作家,J·G·巴拉德这篇发表于1964年的经典,突破了科幻小说惯例,展现出一种融合现实、寓言、幻想的科幻风格。
小说给人的印象如此深刻,曾影响多部后世作品,在今天又被改编为动画。
中文译文版收录于詹姆斯·冈恩编著的《科幻之路》第五卷,我们也将很快放出原文片段。
💗 ☠️ 🤖预告第2集《冰》和第6集《房内屋外》的中文译文将很快发表于“不存在科幻”,敬请期待!
(J.G.巴拉德全文译文参见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3546379/)
说说第八集《溺亡的巨人》吧。
看到观众评论说“巨人”是“奇观”,是“上古生物”,是“外星来客”,并且用卡夫卡的《变形记》和梅尔维尔的《白鲸》做一种视觉上的类比,事实上还是没有点明“巨人”这个能指在影片中的具体含义。
还有朋友认为“巨人”指的是“旧日的辉煌”、“消逝的文明”、“被解构的神圣信仰”等等,这样含糊的说法无助于我们进一步理解这个故事的内涵。
其实这个巨人指的就是历史本身。
巨人是旧时代的末裔,文本里提的希腊雕塑、荷马史诗,指向的都是古典的神话秩序。
较之于《变形记》等作品中对于“新物种的闯入打破了现有秩序”的呈现,这部短片最大的不同是人们并不对巨人的存在感到疑惑和恐惧。
镇上的人之所以毫不恐惧地接受,正是因为它并非从天而降的奇观,而是一个原本就存在于观念中的理型。
另外,影片以“巨人的死亡”而非“巨人的出现”开头,并且讲述了巨人的尸体消失的整个过程——这是一个历时性的动态过程,其中完整的巨人形象并非像《变形记》里的甲虫或梅尔维尔的白鲸那样一成不变贯穿作品始终,这更加强调了本片的重点并不在于对一个奇观的简单呈现。
所以,如同历史一样,巨人尸体没过几天就被肢解然后遗忘了——虽然遗忘了,还是时不时有碎片映照在镇上居民的生活里,成为图像、侧写,成为记忆的宁芙,以一种幽灵般的形态循环复现。
但是,其全貌已然消泯,想再度认识历史只能靠盲人摸象。
其中有两个比较有意思的象征,一个是骨头,一个是被展览的阴茎。
这也是本片标题三个图标中的后两个。
阴茎的含义不用多说了,菲勒斯、旧秩序,一种拉康式的cliche。
有意思的是文本里强调的“被误认为是鲸鱼的阴茎”,说明历史的存在已经被忽视甚至遗忘了,替换为一套新的叙事或神话(鲸鱼本身也是一个常见的母题,在很多语境中跟旧约里的利维坦有一定的亲缘关系),而这套神话有可能是服务于某种意识形态的(比如为了某种集体主义的目的而改写历史)。
在这里,与很多观众的理解可能不同,“巨人”和“鲸鱼”并不是同义转喻的关系。
从叙事上可以得知,“鲸鱼”是对“巨人”作为历史事实的遮蔽。
另一个象征,骨头。
影片中,历史巨人的骨骼指向的应该是记忆。
原文中说“(the bones) better convey the essence of the giant's magnificence than my last memories of his bloated appendages(那些骨头比我对他浮肿四肢的最后记忆,更有力地传达着巨人宏伟形态的本质)” 恰恰印证了时间的作用让记忆最终显现。
记忆的切片遗落在城镇的各个角落,被展示、悬挂,但又不像阴茎那样以一种奇观的方式被观看到。
在这里,作为第一人称的叙述者,“我”通过言语将记忆从其幽灵般的命运中解放出来。
开播仅仅数天时间,豆瓣上就已经有超过9万人标记看过,如此高的热度对于《爱,死亡和机器人》(下文简称《爱死机》)第二季来说,实在算不上是意外。
毕竟,第一季2019年开播时即引发了全球互联网上的激烈讨论,在国内,该剧在当年的热度仅次于《致命女人》。
《爱,死亡和机器人》第二季作为一部动画作品,这个系列的受众显然早已经突破了二次元和三次元的壁垒,这在如今电视剧受众高度分化的市场上几乎可以说是一次壮举。
第一季中最受好评的一集《齐马蓝》与高居不下的讨论热度相反,《爱死机》第二季的观众口碑却遭遇了滑铁卢;豆瓣评分在短期内就从开播当天的9+高分急转直下至目前的6.9。
在剧集评分普遍虚高、很多电视剧动不动就获得8+评分的豆瓣平台上,这个分数意味着它是一部不及格的,甚至可以说糟糕透顶的作品。
这样的结果,无疑让那些对《爱死机》充满了巨大期待的剧迷们大跌眼镜。
但细思之下,这其实是看似意料之外、实则情理之中的状况。
甚至在笔者看来,第二季到底有多差仍旧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至少,6.9分之于这部续作多少有些苛刻。
剧本质量下降,是《爱死机》第二季相较于上一季较为显著的问题。
换言之,第二季的大多数单集故事都缺乏吸引力,每集的剧本都在不同程度上存在着弊端,叙事陈旧、逻辑不通、情节不完整……尽管本季中的大多数单集均改编自各大科幻作家的作品,但由于改编过程中存在的偏差、这些原著本身的时代局限性,以及当前科幻创作严重的同质化,都难免导致这些出自名家之手的科幻故事变得可看性一般。
第一集《自动化客服》边是情节陈旧、剧本无甚新意的最佳案例。
该集改编自当代著名科幻作家约翰·斯卡尔齐的一则篇幅极短且蕴含着幽默感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对未来人类生活起居全由AI机器人管理后的一种消极可能性的预测,即当机器人出现故障时,便终将走向对它们的造物者(人类)的反叛。
这样的故事早在1968年库布里克的不朽科幻经典《2001太空漫游》中就早已经有过很深刻的呈现,HAL9000更是成为大银幕上反叛机器人的代表角色之一。
曾经票房大卖的好莱坞科幻片《我,机器人》中对工具理性进行了通俗化的、能够引起观众深思的探讨,而风靡全球的科幻剧集《黑镜》更是奉献出很多剧情相仿的故事。
2004《我,机器人》显然,未来世界中机器人反叛人类的情节在科幻影视中早已经屡见不鲜。
如果说这集《自动化客服》还有什么值得肯定的地方,那就是它采用了喜剧戏谑的口吻讲述。
但尴尬的是,前段时间网飞上线的动画电影《智能大反攻》不论剧情还是喜剧风格都与本集撞车。
同样,讲述机器人出现故障而与人类敌对的第七集《生活小屋》也存在着情节陈旧、缺乏新意的问题。
第三集《突击小队》改编自保罗·巴奇加卢皮的短篇小说集《6号泵》中的同名篇,这集讲述的是未来人类掌握永生技术,因而禁止全民生育的故事。
关于这集,大众讨论较多的是其对经典片《银翼杀手》的致敬,不管是角色、场景还是主题,本集均有对《银翼杀手》明显的效仿。
但尽管如此,本集的质量还是不敢恭维。
尽管它的动画制作技术没有太值得诟病之处,但剧本上出现的逻辑问题不少。
譬如,男主角作为一个多年来从事处刑私自生育者的人,为什么会偏偏在这次任务中幡然醒悟,继而拒绝对私自生育者处刑呢?
剧中并没有对该角色的心理转变给出合理铺陈和解释,这让原本看起来挺深邃的故事变得非常突兀。
除角色行动、心理逻辑缺乏说服力之外,故事背景和不少情节也是空洞、逻辑不通的状态,这些因素使得这个原本可能成为第二季最出色的单集看起来满满的塑料质感。
逻辑问题不断的单集还有同样关于永生的第四集《沙漠中的斯诺》。
故事不完整并不一定构成剧本层面的问题。
在本季第六集《整个房子》中,一个圣诞夜的黑色童话没有前因也没有后续,简短展开而后戛然而止。
但这样一个故事却称得上是本季最出色的单集之一,恰是懂得留白的剧作升华了作品的韵味。
而第五集《高草丛》却是故事不完整导致的失败案例。
它的故事讲得太过隐晦,草丛中的人形怪物究竟是什么物种?
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存在于草丛中?
而这辆经过草丛边的火车的意义是什么?
故事背景是人类濒临灭绝的末世还是其他某种奇观?
整个故事始终没有交代,留下的只是剧中两个角色一个不明所以一个话语深奥的不在一个频道的对话。
这样的故事对观众是注定不友好的,即便它或者真的是一个充满深度的故事,但这样的讲法显然拒绝了想了解它的观众。
除剧本质量的问题之外,第二季的动画表现也不及第一季更为多元化。
回望第一季当中的各种动画形式从2D动画、3D动画、2D+3D、3D+真人到3D渲染2D,几乎我们所能想象的动画形式都囊括其中。
而风格上极简、古典、赛博朋克、蒸汽朋克、废土风格也都是一应俱全。
《爱死机》第一季对于这个概念动画项目,讲述故事其实只是它次要的价值,拓展动画本体的形式和意义才是大卫·芬奇和蒂姆·米勒的追求所在。
否则《爱死机》的受众也不可能从二次元观众拓展到三次元观众,从美剧迷拓展到那些不怎么关注美剧的观众群。
当然,《爱死机》第一季形式与风格的多元,也是导致第二季口碑下滑的重要原因,第一季毕竟获得了十八集的机会尝试各种形式和风格;而第二季仅有八集,所能表现的形式和风格都会减少。
这也是第二季显得保守的一个不该被忽视的事实。
与此同时,第一季所尝试的形式和风格已经足够多元化,甚至到了大多数观众所能想象的极限。
动画形式和风格总归是有边界的,所以任凭第二季制作标准再如何高,也注定不可能超越第一季的形式和风格,更不可能像第一季那样给予观众新鲜感。
其实,口碑的下降在第二季立项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情理之中的定局。
实际上,《爱死机》第一季中同样不乏表现力较差的单集,但在第一季长达十八集的篇幅里面,它也相应地贡献了更多优秀的单集。
而第二季由于仅有八集的篇幅,即便最终集《溺水的巨人》、第六集《整个房子》和第二集《冰》都可以提出来加以表扬,但随着集数一半以上的锐减,那些质量一般的作品给观众的印象也反而会得以放大。
参考下IMDb的单集评分,可以看出两季的单集质量分布情况实际相差不大。
第二季输就输在一方面它没有了第一季带来的新鲜感,另一方面则是其作品下限和上限都比第一季要低。
第一季中公认的最佳单集《齐马蓝》无论是动画风格还是对作品的改编,几乎都可以说臻至完美;相较之下,本季最为观众称道的《溺水的巨人》就相形见绌了,它的改编几乎照搬了原著文本,而画风上也仅仅是保守的3D仿真,这集的好评基本可以归为J·G·巴拉德原著的功劳。
第一季中的《齐马蓝》
第二季中的《溺水的巨人》无论是剧本的质量,还是动画的表现力,《爱死机》第二季逊色于第一季都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但这个事实的产生也存在着主观和客观上不应被忽视的因素。
选本、改编这些制作环节的主观失误是导致第二季质量下降的重要原因;但客观上本季仅有八集的有限篇幅,也的确限制了其动画形式和风格层面的拓展。
在这样的前提下,观众给予第二季的过高期望,便最终只会导致对第二季的过度失望。
如果能以平常心来看待《爱死机》第二季,而不作第二季能达到前作水准的妄想,这部作品的质量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地不堪。
除了其中几集的剧本硬伤问题外,每部动画仍旧存在着可圈可点之处。
有了上一季的经验,本季的动画制作水平也自然有着显著的提高。
而即便是几近于照搬原著的结果,作为本季中观众呼声最高的单集《溺水的巨人》也仍旧是堪称可贵的存在。
这集讲述了一个颇有神话和寓言色彩的故事。
暴风雨后,一具巨人的尸体便搁浅在了海滩上,对于人类来说,这具尸体犹如神迹,它证明了世上还有超于人类认知的存在。
人们一开始对巨人感到畏惧,但在确认巨人已经死亡之后,他们便开始爬上巨人的身体。
随后巨人的尸体便成为当地人的娱乐场所,直到尸体开始腐烂,发出臭味,去海滩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最后巨人的尸体被人们慢慢地肢解,腐化的骨头散布在小镇的各个地方,而巨人的生殖器则被当做鲸鱼生殖器在马戏团中以供展览。
海滩上最终便只剩下一具已经认不出来是人体架构的骨架,人们也逐渐淡忘了巨人存在过的事实,唯有科学家完整地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
这个故事的解读是开放性的,巨人所指的可以是文明、神迹或是某个伟大的人物或事件,而整个故事叙述的正是这些伟大之物的终极宿命:从被仰望到被遗忘,从被人们切身经历到最终被遗落在某本书中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在越来越多人不再愿意耗费心力去阅读的当下,像《溺水的巨人》这类散文化的、富有哲学深邃感和现实照应的作品,似乎只有通过影视化途径才能够被广泛地传播。
尽管各方面的表现都不及第一季出色,但仅看第二季自身的质量,这部总时长不超过两小时的动画作品仍旧值得被大众们观看,哪怕是作为娱乐消遣。
至于在遭遇了《爱死机》第二季口碑滑铁卢之后,网飞将会对第三季作出怎样的调整,我们也不妨拭目以待。
毕竟不管是在于拓宽动画形式、风格,还是在于将科幻文化发扬光大,这个系列都有继续拍下去的意义。
作者| 卡洛斯的三棵树;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剧透预警!
]整个第二季只有8集,每集平均10分钟,比第一季平均15分钟的时长少了很多。
但是8集同时播出。
加起来差不多80分钟,正好是一部电影的时长。
主创团队一定也预料到了观众很可能会一口气把整季看完。
那么在题材的选取上和顺序的安排上就可以发挥一下了。
其实第一季也在排片的顺序上做过巧妙的设定。
靠前和靠后的短片相对精彩,不同的风格主题穿插防止审美疲劳。
LUCK 13刚好被安排在第13集,都是人为的设定。
相信第二季也是如此。
第三季定档2022年播出,很可能各个团队已经完成了不只8部短片。
但是本季的主创挑选了8部作为第二季,目的是表达一个更大的主题。
至于是个什么样的主题,预告片中也许会有线索。
预告片中选用的台词,拼成了一段带有情节的对话。
are you ok?
yea. hold my hand. you feed something, don't you? 整个预告片像是被设定为剧集与观众的一个对话。
开头是向观众问好,问观众是否感受到了什么?
wow It's like a door open about there. I think I believe it **** to some other world, trapped on our own. 对上一问题的一种答案,表达感叹,感觉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暗示本片给观众不一样的感受)why give all this up?
why?
I have been lived 218 years。
I seen too much 。
这一段是灵魂发问,为什么要放弃这一切,暗指做出一种不被外人所理解的选择。
对此的解释是,活了很久,看的东西太多了。
1:00 打出字幕:”获艾美奖的精选短片集隆重回归“。
然后一坨狗屎落下。
(主创团队的自谦自嘲本季都是一坨狗屎)之后穿插了每集中的精彩画面。
如意识流一样闪过。
(暗指观众看完很多东西,也对应前面台词 seen too much)预告片结尾,it just I want this. ”这正是我想要的“。
结合前面剪辑的画面,拼凑出了一个剧情主旨。
在看过太多东西之后,找到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这也许就是预告片要表达的内容。
也能是整个第二季要表达的内容。
如果第2季的大主题或目的,是让观众在看过之后,能找到自己想要的。
那要找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答案都在剧中。
01.自动客服 automation customer service 导演 meat dept 编剧 john scalzi (第一季 02 三个机器人,06 酸奶统治世界,17 不一样的历史)高科技、高福利、老龄化,生活节奏慢的一个世界观设定。
从照片上来看,女主老太是个单身主义者,生活中与宠物狗为伴。
碰到一些列棘手问题后。
机器人根本靠不住, 宠物也帮不上忙,最终与邻家老大爷相伴亡命天涯。
隐含信息:分析老太与客服的对话,排队等待人工的时间非常长,超过6小时。
说明:1、遇到机器人出故障的人非常多;2、即便机器人能做很多事但依然有人在工作;3、高福利高科技的状态下,每天工作时长很可能缩短为6小时无须内卷。
自动客服对机器人的运行状态了如指掌,知道机器人具有威胁生命的能力。
这里细琢磨一下,为什么要给一个清扫机器人加入可威胁人类生命的能力?
即使遛狗机器人都能对人类进行追杀?
人类希望机器人具备这样的能力吗?
人类应该不会傻到让一个清扫机器人具有杀人的能力。
那么这些机器人就更像是机器人制造出来的。
机器人希望自己的的同类具有杀人的能力。
是个机器人反扑灭绝人类的计划。
但是,片中提及了一直没出场的人工客服。
还有人类在工作,很可能是年轻人。
因为片头出现各种悠闲享福的都是老年人。
既然有人工客服,可以肯定有人类知晓这一切,知道机器人具有杀人能力。
那人类能接受这样的设定让杀人机器人流向市场吗?
事实已经这样了。
人类知道清扫机器人有杀人能力,并且任凭这样的机器人流向市场,服务于人类。
如果只是服务于退休的老年人呢?
细思极恐。
02.冰 ice 导演 robert valley (第一季 14 zima blue) 编剧 rich larson 高科技,工业移民,严寒的自然环境和排外的人文环境。
zima绘画的时代身体改造违法,在这里却成为普世价值观。
故事讲了三重破冰。
1、鲸鱼多次撞击冲破冰面;2、男主突破排外偏见被青年团体接纳;3、男主突破封闭的内心,迎合家人的关心去适应环境。
每一种破冰,都需要巨大的力量。
男主的动力来自人类的社会属性,需要被认同,需要伙伴。
片中出现了瘾君子一条街,即便是改造人,具备了更强的身体机能,依然会有人选择过堕落的生活。
03.突击小队 pop squad 导演Jennifer yuh nelson(功夫熊猫1、2,马达加斯加) 编剧 paolo bacigalupi在一个科技发达,贫富差距大的时代。
全民可通过医疗手段保持青春,代价是节育。
生孩子=违法犯罪。
男主作为上流社会的执法者,享受着无极的快乐。
却执念于探求罪犯育种产子的动机。
最终男主的临死前,似乎领悟到生命的真谛,从长生不老的禁锢中解脱。
片中两户违法生育的家庭都没有丈夫的镜头。
会让人对这个时代的家庭结构产生遐想。
其实在其他细节中有提示孩子有父亲。
本集是预告片中引用台词最多的一集,非常值得揣摩。
有的人即使放弃长生不老也愿意生孩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ps:值得注意的是穷人用的疗法是注芯治疗,富人用的是极乐治疗。
04.沙漠中的斯诺 Snow in the desert 导演 4人组 leon berele, dominique boidin,remi kozyra, maxime luere (第一季 07 裂缝之外) 编剧 neal asher高科技,干旱炎热的外星,资源匮乏,秩序与暴力并存的世界。
男主因病能产生特殊基因,具备长生不老与再生特殊能力,已经活了几百年,被通缉追杀。
经历生死劫后,与一样命硬的改造人女主,成为神仙眷侣。
即便长生不老是不是有个伴儿更好? 第4集,长生不了的设定跟第3集不同的是,这里只一个人从基因角度长生不老,所以成为争夺的目标。
跟上一集全民长生不老形成对比。
05.高草丛 the tall grass 导演 simon otto 编剧 joe lansdale (第一季 09 垃圾场,12 古鱼复活)蒸汽机的科技水平,一个独乘夜车的商务男子。
路过一片高草丛地,中途停车。
男主因好奇心遇险的魔幻故事。
看似没什么主题,只是讲好奇心也许会害死人。
但是列车员提到的“门”是什么呢?
片中没有任何视觉上的体现。
完全可以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门”整个概念非常隐晦。
草丛、列车、成群的光头怪物(且彼此的竞争抢夺男主),加上门。
很可能是一种性的隐喻。
却是一个颠倒的设定,门和高草丛中藏着成群的怪物(怪物象征jz);列车上出来的男主(男主象征lz)。
如果真的是性的隐喻。
也许是在暗示因性迷失自我的危险。
PS:报纸上有句新闻标题,“西海岸商业繁荣”。
后面巨人出现的地方也是西海岸。
影片的镜头运用非常巧妙。
车头的本来朝向屏幕右侧,后来朝向屏幕左侧。
这一变化非常隐蔽。
让人对列车员的行踪感到迷惑,误以为出了bug。
06.整间屋子 all through the house 导演 elliot dear 编剧 joachim heijndermans一栋的美式大别墅,圣诞节凌晨。
姐弟俩因好奇找圣诞老人虚惊一场,又令人后怕的故事。
看起来是个简单的寓言故事,好孩子就能得到想要的礼物。
结尾也抛出了一个令人后怕的问题,如果坏孩子是怎么样呢?
全季最短的一集,包含了两个隐含的信息。
其一,姐弟俩是孤儿。
整栋房子就她俩。
线索就是壁炉只挂了两个人的袜子,任何照片中都没出现其他人物。
这么大房子非得俩人住一屋。
大概率是因为一个人住会害怕,需要陪伴。
另一个隐含信息是男孩真是身份,原本不是比利,而是圣诞老怪喊他的名字,威廉姆。
每一部短片都不简单。
很多细节值得玩味。
07.生活小屋 life hutch 导演 alex beaty 编剧 harlan ellison太空战争中,一个坠机的士兵,在补给站智斗失控机器人的故事。
本集直接给出了上集结尾问题的答案。
不听话调皮捣蛋的坏孩子,会挨揍。
也表现了一个人的时候遇到危险时的那种无助绝望,还有强大的求生欲。
一个人的时候很艰难,废了一只手更是难上加难。
人是不是总得有个伴儿相互照应一下才好?
毕竟自己在家逗猫不是个事儿。
08.溺水的巨人 the drowned giant 导演 TIM Miller (1、2两季的总制作人,第一季 16 冰河时代) 编剧 J.G.Ballard现代纪录片,记录巨人溺水后的遭遇,大量的独白,是作为科学家的男主对巨人的观察与感受。
看似写实的一部片子,却有着浪漫主义的虚构的设定。
死后的巨人,头悄悄地转动过两次。
没错,死人动了。
不是穿帮,是一个故意的设定。
每次都是朝向被截断的手臂。
可以理解为人死后会在意,或者人生前会在意自己死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
显然,在剧中,大多数人都不把巨人的遗体当人对待。
随意的践踏、涂鸦,没有基本的尊重。
哪怕是一个伟大的人物死后。
他人的一生在大多数外人看来,是无关紧要的。
疑似彩蛋:1、在沙滩上扔垃圾的人,是普京。
2、流浪者在居然遗体旁摆的7个火桶,呈北斗状,暗指北欧神话中的巨人。
8集都看完,整部第二季的主题就出来的了。
仿佛与陪伴、养老、婚姻、孩子、家庭、事业有关。
无论观众是单身主义者、丁克主义者,家庭为重、事业为重或者抱有任何其他观念的人。
"你想过怎样的一生?
" 这个问题,就是爱死机2,想表达的一个大主题。
主创们利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向观众展现了当人拥有了机器人,改造后的超能力,长生不老的医疗手段,生前的伟大成就,各种可能的情况。
最终人的一生到底要追求什么?
留给观众思考。
毕竟与人生、生命相关,这是一个有深奥的哲学问题,没有统一的标准答案。
看过了这么多之后,你是否找到了你想要的呢?
第二季无疑是令人非常失望的,也就最后一集有点意思。
毫无新意,毫无想象力,毫无波澜,甚至毫无美感。
跟第一季相比,未免差距十万八千里。
第一集:自动化客服。
机器人大暴动。
第二集:冰。
冰河世纪的末日恐慌。
第三集:突击小队。
好好的地球被人类糟蹋成这样才是莫大的悲哀。
第四集:沙漠中的斯诺。
人与机器人之恋。
第五集:高草丛。
好奇心害死猫,如果坐火车的时候,火车一旦因为故障停下来,千万不要下火车。
第六集:整个房子。
暗黑的童话故事。
第七集:生活小屋。
恐怖的机器人。
第八集:溺水的巨人。
对巨人的幻想记。
【美】保罗·巴奇加卢皮/著 萧傲然/译 当我迈入门槛,一股混杂着肮脏的人体味、煮熟的食物、粪便的熟悉臭气向我袭来。
警车上闪烁的灯透过百叶窗,在雨中闪耀,火焰似的红蓝光照亮了犯罪现场。
这里是厨房,湿漉漉的,满地狼藉。
一个矮胖的女人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拽着身上的睡袍,肥胖的大腿和晃动的胸脯藏在那层污损的丝绸底下。
小组的那群家伙围聚在她身边,推搡着她,令她不得不坐下,浑身颤抖。
另一个女人年轻漂亮,身怀六甲,有着黑色的头发,正浑身瘫软地倚靠着对面的墙,上衣溅满了意大利面的污渍。
另一间房里传来尖叫声:是小孩的声音。
为了避免犯恶心,我用手指捏住鼻子,用嘴呼吸。
此时彭特尔走了进来,将格兰其枪收回枪套。
他看见我这副模样,于是扔过来一个鼻套。
我将鼻套打开,吸着里面的熏衣草香味,直到闻不到臭气。
孩子们跟着彭特尔蹦蹦跳跳地走进屋来,三个小家伙围着他的膝盖打闹——刚才另一间房里的尖叫声就是他们发出的。
他们在厨房里跑上跑下,一会儿又尖叫着跑进了客厅。
客厅墙上银幕里闪烁的数据有如抛洒的仙尘,看上去似乎是他们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所有人都在这儿了。
”彭特尔说道。
他有着一张瘦削的长脸,小小的嘴总是不满地下撇着,脸颊似乎是下垂的,两道粗如毛虫的眉毛垂在双眼之上。
他审视着厨房,嘴角拉得更低了。
身处此类场景总是让人心情沮丧。
“我们破门而入的时候他们都在屋里。
” 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甩着帽子上的雨水。
“好的,谢了。
”水滴溅落在地板上,汇入小组成员留下的湿脚印中,与蛆虫般的意大利面残骸混杂在一起。
我重新戴上帽子,雨水却仍然从帽檐滑入衣领,留下光滑的水痕让人不适。
有人关上了通往外面的门,粪便的味道愈发浓烈,散发出潮湿的蛋腥味,鼻套几乎派不上用场了。
过期的豌豆和零碎的麦片在我的脚底下嘎吱作响,同意大利面一起被踩扁,过去留下的食物构成了现在的“地质层”。
这间厨房已经好几年没有被清理过了。
年长的女人咳嗽起来,将裹着身上赘肉的睡袍拉得更紧了。
每当我身处这类场景时,总会想是什么促使她们选择过这种躲躲藏藏、与腐臭的垃圾为伍的糟糕生活,就连潜入外界都得冒着犯法的风险。
我来之后,怀孕的女孩看上去更加瘫软了,双目呆愣,以至于外人得摸着她的脉搏才能确定她还活着。
这些女人禁不起诱惑,堕落至这般贫贱的生活,成了那些本可以保护她们、支持她们、爱着她们并让她们见识外面世界的人眼里的逃犯。
她们落魄如是,着实让我诧异不已。
孩子们追逐嬉戏着,再次从客厅里跑进来。
当中一个是金发,不超过五岁。
另一个更小,扎着褐色辫子,打着赤膊,穿着一次性纸尿裤,不到三岁。
还有一个不到膝盖高的小男孩,两条小壮腿上裹着婴儿纸尿裤,穿着一件沾有番茄酱渍的T恤,上面写着“谁最可爱?
”。
如果不是弄脏了,这件T恤足以称得上是值钱的古董。
“还需要什么吗?
”彭特尔问道。
从孩子们的方向又传来一阵新的臭味,他不禁皱了皱鼻。
“你拍了检方需要的照片吗?
” “拍了。
”彭特尔拿出一台数码相机,拇指在屏幕上滑动,展示着两位女士与三个孩子的照片,他们眼睛全盯着镜头之外的地方,活像是一群脏兮兮的玩偶。
你要我带走她们吗,就现在?
” 我看了看那两个女人,孩子们又跑开了。
另一间房里回响着他们追打嬉戏的叫喊声,令人耳鸣,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我的头生疼。
“是的。
我来处理这几个小孩。
” 彭特尔将两个女人从地上拉起,带出门外,厨房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这是典型的“联合建筑”公司的房屋设计。
定制的橱柜下灯,地上铺着黑色的镜面地砖,装饰线后方藏着带自我清洁功能的智能喷嘴,像极了我和爱丽丝的厨房,几乎快要让我忘记自己身在别处。
这里简直就是我们公寓厨房的对立面:明亮对漆黑,洁净对肮脏,安静对喧哗。
同样的房屋设计,所有的一切都一样,然而,又都截然不同。
就像是在进行考古,我可以通过观察泥状物、污垢和噪音的层次,得知这房间深藏其下的真实面貌……这房间还是原样的时候,这家人恐怕还在为色彩不够协调或是家电不够上档次而烦心呢。
我打开冰箱(上面镀有防脏镍,果真是实用主义)。
我们的冰箱里放着菠萝、鳄梨、莴苣、玉米、咖啡和来自天使尖塔空中花园的巴西坚果。
而这台冰箱的隔板上放满了碾碎的真菌蛋白棒、一堆堆凝固的营养补给袋——正是在政府设置的回春中心里派发的那种。
除了一袋黏糊糊的生菜,冰箱里没有任何未经加工的食物。
除了粉罐,没有任何蔬菜,同样也没水果。
还有一摞用来装炒饭、腊肉和意大利面的自热餐盒,它们和放在餐桌上的盒子一样,沾满了酱汁。
冰箱里就这些东西。
我关上冰箱,站直身子。
在这一片狼藉背后,在另一间房里的尖叫声浪背后,在某个小孩拉脏了的裤子散发的臭味背后,似乎藏有某些东西,但我却无法揣摩出究竟。
这些女人本可以生活在阳光与新鲜空气中,但相反,她们却躲藏在丛林树冠阴影下潮湿的黑暗里,直至变得苍白黯淡,放弃了自己的生活。
孩子们争相跑了进来,像一列火车似的一个追着一个,笑着,尖叫着。
然后他们停下来四处张望,神情惊讶,也许是发现他们的妈妈们消失了。
最小的那个手抱一个恐龙造型的填充玩具,把它举到了鼻子旁,它有长长的绿色脖子和肥胖的身躯。
是条雷龙,我想。
它那两只卡通式的眼睛很大,上面是黑色的毡制睫毛。
说到恐龙,十分有意思,它们已经消失了那么久,但现在又以填充玩具的模样在这儿出现。
另外有意思的是,若你仔细想想,恐龙实际上灭绝了两次。
“对不起,孩子们。
妈妈已经走了。
” 我掏出格兰其枪。
孩子们的头依次向后弹去。
砰!
砰!
砰!
一个个犹如颜料似的窟窿出现在他们的额头上,脑jiang从后脑勺喷洒而出。
他们的身体急速翻转,在黑色镜面地板上滑行,然后横七竖八地堆倒在地,四肢歪斜。
有那么一瞬间,火药的焦味冲淡了恶臭。
如逃离地狱之火的蝙蝠,我驾车飞速离开这片丛林,越过莱茵赫斯特超都市圈这片向外蔓延的郊区,然后爬升至丛林上层,急速穿过通往天使尖塔和大海的堤道。
一群猴子像一只只蚱蜢般从铁轨上跳下,跃至我的警车车头旁,继而又纷纷消失在红树林、野葛丛、红木和柚木林里,消失在一片如肠道般盘枝错节的潮湿绿色当中。
我将车停在小组中心。
已经没时间洗把脸了,但也没这个必要。
我把帽子、雨衣和衣服都塞进装有害物质的袋子,然后从中心另一侧走出。
我手忙脚乱地穿好晚礼服,赶往通向一百八十八层的重载电梯,朝位于N22碳固定[2]工程森林植被之上的上层清新空气升去。
翁玛·泰罗果创作了一曲新协奏曲,爱丽丝是他的明星中提琴手,他的王牌。
蒋华和泰罗果整天像乌鸦一样围着她转,对她的表现吹毛求疵,眼巴巴地盯着她、等着她出错。
但现在他们却称她准备好了,准备好将巴尼尼拉下王座,准备好在古典音乐永恒的殿堂里争得一席之地。
然而我迟到了。
我被困了在第五十五层。
电梯里满是前往上层就餐和趁周末爬尖塔的人,到处弥漫着人体呼出的气息和散发的热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听得到调温扇嗡嗡作响。
所有人都大汗淋漓,神情憔悴,等待着线路问题的解决。
电梯终于开始继续上升。
在磁场加速度的作用下,我们呼啸着升上天空,胃仿佛跌到了脚底,耳朵也随之轰鸣起来……接着速度迅速下降,使我们几乎快要飞离地板,胃也弹了回来。
我在数百人中挤出一条路,若有人抱怨我便亮出自己的警徽,然后跑步穿过KI演艺中心的玻璃拱门,冲进了正在关闭的大门当中。
我身后大门的自动锁砰的一声锁上,封住了这片演出空间,令人倍感舒适。
一支序曲将我包围,我仿佛被它的双手捧起、带进了一处使人心无旁骛的空间。
灯光黯淡下来,人们渐渐停止了交头接耳。
我几乎是靠感觉才摸索到自己的座位。
我从人群中挤过的时候,戴礼帽的男人和手拿望远镜的女人对我露出鄙视的神情。
太冒失了,我知道。
参加这种十年才有一次的盛事还来这么迟,实在是荒唐。
我刚坐下,便见到蒋华迈步踏上了指挥台。
他如同展翅的白鹤般抬起双手,鞠躬致意。
铜管和木管的乐器一晃动便闪闪发亮,音乐随之响起,起初音量很轻,有如拨开一层迷雾,进而循序渐进,一组组重复的曲段如微风拂面而过。
这些曲段我已经听爱丽丝演奏过无数次了。
很久前我曾听过的那些磕磕巴巴、让人难受的音符,现在却一会儿如澈亮的流水潺潺流淌,一会儿又如清脆的冰花爆裂而出。
乐曲声渐渐沉淀,钢琴弱音再次响起。
这可爱而微妙的乐旨部分,正是我在爱丽丝平日的练习里听到过的。
这只是段序曲,她告诉过我,目的在于让听众遗忘掉外面的世界。
曲段不断地重复,直到蒋华认为听众的心已被他牢牢拴住,此时爱丽丝的中提琴响起,其他的乐手也相继加入。
这是十五年艰苦卓绝的苦练结成的果实。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已经拍红了。
那么久以来,爱丽丝在练习时总是满腹怨言,发誓说泰罗果的作品根本无法演奏出来。
而今天她在大厅里的表演却截然不同。
今天的她甚至不同于以往早早完成练习时的样子:以往她常挂着一脸释然的笑容,满脸通红,手上是刚磨出的新茧,急不可耐地想要倒上一杯冰镇白葡萄酒,再和我一起走到阳台上,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下,看着雨季的云彩逐渐散开,然后相偎在洒下的星光里。
今晚,她演奏的部分与整首协奏曲完美契合,它的美我简直无法言喻、无法想象。
晚些时候,我会听到人们谈论泰罗果是否凭借无所畏惧的心态超越了巴尼尼,也会听到评论家们将这场演奏与记忆中的古代音乐表演作比较,听到原本刻薄的评论转变成追捧,从而将这首创作时间横跨一个世纪的新曲奉为经典。
这正是爱丽丝和她的指挥者蒋华所盼望的,这个愿望有如笼罩他们的幽灵:他们要用这场表演将巴尼尼拉下王座,也许还会使极度抑郁的他停止回春治疗、走进坟墓。
在我看来,与拥有如此历史地位的人竞争是个难以承受的重担。
我很庆幸,我的工作中,遗忘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在灭杀小组工作意味着放空脑袋、撒手大干,而当你放下工作时,则需要彻底放下。
除了现在。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惊讶地发现上面到处是细小的血点。
血是被喷洒上去的。
这片雾般的血渍来自那个拿恐龙的小孩。
手指散发出一股铁锈味。
音乐节拍越来越快。
爱丽丝再次开始演奏。
行云流水般的音符令人很难相信它并非出自电子仪器,也很难相信这种激情、这种强烈的抑扬顿挫出自她的双手。
早上我还听见她在阳台上练习,检验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突破极限。
她训练着自己的手指,逼迫它们达到泰罗果的苛求。
几年前她还说这些苛求不可能做到,现在这音乐却熟练地回响在听众们的耳畔。
血点沾满了我的双手,我一点点将其拭去。
这血肯定是那个拿恐龙的小孩的,他中弹时离我最近。
他的残留物紧紧黏在我皮肤上,早知道我应该洗把脸的。
我继续擦拭。
我旁边坐着一个脸被晒黑、涂着口红的男人,他眉头紧皱。
我的举止无疑正在破坏这历史性的时刻,一个他等待了数年的时刻。
于是我愈发小心地、静静地擦拭。
血点终于被抹干净了,那个拿着该死恐龙的该死小孩差点让我错过演出。
清扫组同样注意到了那个恐龙玩具。
他们也能意会其中的讽刺,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吸着鼻套,将尸体装入袋子,留着制备堆肥。
这愚蠢的恐龙导致我迟到了。
音乐声逐渐平息,蒋华放下双手。
掌声响起。
在蒋华的敦促下,爱丽丝站起身来,掌声更热烈了。
我伸长脖子看到了她。
在众人的追捧之中,她十九岁的脸上浮现起红晕,露出灿烂的、带着胜利喜悦的笑容。
当晚我们参加了由玛丽亚·伊洛尼举办的聚会,她是这个交响乐团的主要赞助人之一。
在纽约市沉没前,她靠为纽约展开全球变暖缓解计划赚了一大笔。
她现居的豪宅位于海滨湾区,高悬在海堤与波浪之上,仿佛在对大海比出中指——这片海打败了她防范风暴潮的深谋远虑。
黑色的海水上面爬满了细如蛛网的银色藤蔓,海水深处埋葬着成群的船骸。
纽约显然没能要回它的钱:伊洛尼的露台占领了海滨湾区的整个顶层,还有许多由空心碳纤维制成的平台,像附着其上的花瓣般伸向天空。
站在湾区的远端眺望,你能从星群耀眼夺目的中心一直望到边缘蔓延的老城区,那里除了磁悬浮轨道发出的一条条光带外,只有一片黑暗。
那里是一片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破败不堪。
在白天,它看上去像是某种干燥、崩塌的红色真菌群,丛林的树荫与林下的旧郊区如纺线般交叉缠绕。
而到了晚上,能看见的只剩下基础设施的发光轮廓,犹如黑暗中绽放的花朵。
我深吸一口气,尽情享受新鲜的空气和开阔的视野——在我与灭杀小组突袭的那些热气蒸腾的藏匿场所里,这些东西都是没有的。
爱丽丝热情四溢,身材绝佳,曲线曼妙——我将这美人揽入怀中。
秋天的气温在三十三度以下,十分宜人,这让我愈发疼爱她。
我紧紧抱着她,悄悄走进了一片盆栽雕塑林中。
这些作品足有一个世纪的历史了,均出自玛丽亚的丈夫之手。
爱丽丝轻声告诉我,当初玛丽亚的丈夫没日没夜地待在阳台上盯着树枝,研究它们的弧度。
偶尔,也许是每过几年,他就会给树枝塑形,改变它们的方向。
我们俩在树下的阴影里接吻。
爱丽丝太美了,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
可我却分了神。
当我用格兰其枪向孩子们开火时,最小的那个——带着该死的恐龙的那个——身体翻转了过去。
格兰其枪是专为对付瘾君子设计的,而非小孩,所以当子弹翻滚着穿过那孩子的身体时,他急速翻转,恐龙玩具也飞了出去。
它在飞行,我是说它真的在空中飞行。
而现在,我已经没法将这幅场景从脑海中抹去:恐龙玩具在空中飞行,接着撞上了墙,然后弹到黑色镜面地板之上。
一切是那么快,又是那么慢。
砰砰砰,孩子们接连倒下……然后恐龙玩具飞到了空中。
爱丽丝将我推开,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不在焉。
于是我站直身子,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她说道:“调音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
我看见你的位子是空的。
” 我勉强地笑笑,“可我来了,我赶上了。
” 差点儿就没赶上。
我和清扫组的人在那屋里待了太长时间,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恐龙玩具吸尽孩子流出的血。
两者都灭绝了,孩子与恐龙。
先以一种方式死去,然后再死一次。
这有种奇特的对称感。
爱丽丝晃着头,仔细地端详我。
“很糟糕吗?
” “什么?
”雷龙?
“这次的任务?
” 我耸耸肩,“只是几个发疯的女人,没有武器也没其他什么。
挺轻松的。
” “我无法想象,有人就那样放弃回春治疗。
”她叹了口气,伸出手碰了碰一株盆栽,它们几十年来顺着只有迈克尔·伊洛尼才能看懂的图纸完美地生长。
“为什么要放弃一切?
”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犯罪现场的画面在我脑海中回放。
当我站在意大利面的污渍中翻看冰箱的时候,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在那片恶臭、喧哗和黑暗中,藏匿着什么东西,一种热烈、令人痴迷、熟透了的东西。
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些女人看上去很老。
”我说,“像是买了一周后的气球,浮肿又无神。
” 爱丽丝露出嫌恶的表情。
“你能想象在没有回春治疗的情况下演奏泰罗果的作品吗?
时间根本不够用,我们中一半的人都会错过黄金年龄,只能招收学徒,然后学徒还得继续招学徒。
十五年,这些女人就这样弃之不顾。
她们怎么愿意抛弃像泰罗果的作品那样美妙的东西呢?
” “你想到卡拉了?
” “她本来能演奏两回泰罗果的作品,还能拉得跟我一样好。
” “我不相信。
” “相信吧。
她在为了生孩子而变疯之前,是最棒的。
”她叹了口气。
“我很想她。
” “你可以去看她啊,她又没死。
” “她倒不如死了。
她已经比我们刚认识她的时候老了二十岁。
”她摇了摇头,“我更愿意记住她年轻气盛时的模样,而不是被关押在单性别劳改营种蔬菜、流失着最后一点才华的落魄样子。
如果她现在演奏的话我肯定听不下去,看到她才华尽失简直是要我的命。
”这时她突然转变话题。
“这让我想起来,我的回春促进疗程就在明天。
你能带我去吗?
” “明天?
”我迟疑了。
明天我得上班去灭杀另一群孩子。
“你该早点告诉我。
” “我知道。
我本打算早点告诉你的,但因为演出的事情就忘了。
”她耸耸肩。
“不是什么大事,我能自己去。
”她瞟了我一眼。
“你要能去的话当然更好。
” 管他呢。
反正我也不想去上班。
“好的,我去。
我让彭特尔替下我。
”让他去跟恐龙打交道吧。
“真的吗?
” 我耸耸肩,“怎么说呢?
谁让我这么体贴。
” 她露出笑容,踮起脚尖亲吻了我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长生不死的话,我肯定会嫁给你。
” 我笑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们长生不死,我肯定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 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爱丽丝浑身颤悠悠地笑着,只当听到了玩笑话。
“别恶心人了。
” 我们还没来得及再说上两句,伊洛尼突然从一株盆栽后面出现,一把抓过爱丽丝的胳膊。
“你在这儿呢!
我四处找你。
可别这样藏起来啊,你可是今天晚上的主角。
” 她自信满满地拉走了爱丽丝,当年她说服人们相信她能拯救纽约时一定也是这般自信。
她几乎看都没看我一眼,便要匆匆离开。
爱丽丝包容地笑着,示意我跟上。
随后玛丽亚召集起所有人聚在一块儿,接着她爬上了一座喷泉的边缘,并将爱丽丝拉至一旁,然后开始谈论有关艺术、牺牲、纪律和美的话题。
我完全游离其外,实在是受不了她那副洋洋自得的姿态。
爱丽丝自然是世上最出类拔萃的人之一,可说得太多就未免过于陈腐了。
但是赞助者需要感受到自己也属于这个时刻,所以便强拉着爱丽丝,将她变成他们的人,于是他们一直喋喋不休。
玛丽亚正说着:“……如果没有我们可爱的爱丽丝,我们岂能站在这里祝贺自己。
蒋华和泰罗果也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但在最后一刻,正是因为爱丽丝为泰罗果雄心勃勃的作品画上了完美的句点,才能在评论界引发如此强烈的共鸣。
我们要感谢她,让这首作品如此精彩绝伦。
” 人们开始鼓掌,爱丽丝漂亮的脸蛋染上了红晕,她还未习惯来自同伴与对手的赞美。
玛丽亚盖过欢呼声,喊道:“我打了几次巴尼尼的电话,很显然他对于我们的挑战无法回应,因此我认为接下来的八十年将是我们的时代,也是爱丽丝的时代!
”此时掌声几乎震耳欲聋。
玛丽亚挥挥手,重新招呼人们的注意。
掌声变成稀稀拉拉的口哨声和嘘声,最终逐渐停止,于是玛丽亚继续说道:“为了庆祝巴尼尼时代的终结,以及新时代的开启,我想献给爱丽丝一份小纪念品,以代表我们对她的喜爱——”接着她弯下身,拿起一只黄麻织成、点缀着黄金的礼品袋,“一个女人自然喜爱金饰和珠宝,还有给她的中提琴配上的新琴弦。
但我认为这份礼物最贴合今晚的氛围……” 我靠向一旁的女士,想要看个究竟,此时玛丽亚夸张地将袋子举过头顶,大声向人群宣布:“献给爱丽丝,我们的屠龙勇士!
”接着她从袋中取出一个绿色的雷龙玩具。
和那个小孩手中的一模一样。
它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有那么一瞬间,它似乎对我眨巴了一下带着长长黑色睫毛的眼睛。
人们明白了她的用意,纷纷大笑并鼓起掌来。
巴尼尼等于恐龙,哈哈。
爱丽丝接过恐龙,抓住它的脖子,摆过头顶。
所有人再次大笑起来,可是我却什么也没看见,因为此时我已经倒在了地上,困在由人们双腿构成的闷热丛林中,无法呼吸。
“你确定没问题吗?
” “我确定,没问题。
我跟你说了,我没事。
” 这是真话,我想。
我和爱丽丝坐在候诊室里。
虽说我很累,但既没头晕也没其他感觉。
昨晚,她把那个恐龙放在床头柜上,与她收藏的装饰着珠宝的小音乐盒排在一起,那个该死的玩意儿整晚都盯着我。
直到凌晨四点,我实在无法忍受了,遂将它塞进了床底。
可到了早上,爱丽丝又把它找出来放了回去,自此我便无法再逃脱它的目光。
爱丽丝紧拽着我的手。
这是家小型的私人回春诊所,精心安装的全息窗口上投射着漂荡在大西洋上的帆船图像。
尽管这里的日光是通过反射收集镜照进来的,但仍给人一种开阔通风的感觉。
这里不是那种在回春技术专利过期后,出现在都市圈里的大得像怪兽般可怕的公立诊所。
比起医保系统覆盖下的诊所,在这儿付的价钱要稍贵些,但你至少不用与穷得没饭吃的赌徒、瘾君子或是酒鬼们挤在一起排队——那些人虚度着他们无穷生命里的每一天,却仍想保持回春治疗。
护士们雷厉风行,很有效率。
很快就轮到爱丽丝躺下,接上了静脉注射袋,我坐到了她床边,一起看着回春药液注入她的身体。
这就是种清澈的液体。
但我总将它想象成绿色泡沫状的培养液,又或许不是绿色,但至少是泡沫状。
注入药液时,我总感觉它是泡沫状的。
爱丽丝喘了口气,朝我伸出手,纤细白嫩的手指轻抚着我的大腿。
“握住我。
” 生命的魔药脉动着注入,充斥着她,奔流在她体内。
她轻轻地喘着气,双眼大睁。
她没有再看着我,而是沉入了身体深处,收回了过去十八个月的生命。
无论我自己经历了多少次疗程,可每次目睹他人经历这一切——先被淹没,然后又以比之前更加完整、鲜活的姿态重新浮出表面——总是让我惊讶异常。
爱丽丝的眼神重新聚焦,面露微笑,“哦,上帝,我还是没习惯。
” 她试着站起来,却被我扶着坐下,然后我按响了护士铃。
取下注射袋后,我将她带到外面的车旁。
她重重地倚着我,一边跌跌撞撞,一边抚摸着我。
我几乎可以感受到液体在她皮肤下流动,发出嘶嘶声和阵阵鼓动。
她爬进车,等我也进去后,她打量了我一番,继而笑道:“真不敢相信这种感觉是那么美妙。
” “返老还童自然是最棒的事。
” “带我回家吧。
我想和你在一起。
” 我按下汽车里的启动按钮,滑出了停车位,驶入离开中央尖塔的磁悬浮轨道。
爱丽丝注视着不断从车窗外闪过的城市——那里有一群群购物者与生意人,犹如殉道者与鬼魂。
接着我们到达一片开阔地,穿过一条位于丛林上方的高架轨道,继续朝着北边的天使尖塔前进。
“活着太美好了。
”她说,“真不懂那么做有什么意义。
” “做什么?
” “放弃回春治疗。
” “若人人都很理智,也就不需要心理学家了。
”同样也不需要给注定无法活下去的小孩买什么恐龙玩具了。
我不禁咬紧牙。
所有的一切都毫无意义,那些愚蠢的妈妈们。
爱丽丝叹了口气,双手伸到大腿上,拉起裙子给自己揉捏按摩,手指用力地按进肉里。
“但没意义就是没意义。
这种感觉好极了,如果不是疯了,怎么能放弃回春呢?
” “他们当然是在发疯。
他们把自己逼上死路,生下孩子却不知如何照料。
他们住在粪坑似的阴暗公寓里,从不外出,浑身恶臭难闻,模样污浊不堪,永远无法再次拥有美好的一切——”我几乎要吼叫起来。
于是我闭上了嘴。
爱丽丝打量着我,“你还好吧?
” “我很好。
” 可我并不好。
我很愤怒,那些女人和她们买玩具的愚蠢行径让我气愤;这些无知女人拿玩具逗她们命不久矣的孩子玩,让他们以为自己最终不会化为混合肥料,这让我恼火。
“现在别谈工作了,咱们回家吧。
”我勉强笑笑,“我今天已经请了假,咱们应该好好利用。
” 爱丽丝仍在打量我,我能看出她眼中的疑问。
要不是她正处于回春药物带来的亢奋峰值上,她一定会穷追不舍。
可她正被自己刚重建好的躯体带来的刺激感紧紧裹住,只能放我一马。
她笑着将手指移到我腿上,开始挑逗我。
我打开警笛,无视磁悬浮轨道的安全规则,如出膛的子弹般穿梭在通往天使尖塔的堤道上。
远处是海上的太阳,身旁是爱丽丝的笑脸与笑声,明亮的空气在四周呼啸。
凌晨三点又有任务传唤。
车窗开着,纽芬兰潮湿闷热的空气在外面怒号。
爱丽丝想让我回家休息休息,可我办不到,也不想。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我知道自己绝不想去吃比利时华夫饼的早午餐,或是在客厅地板上亲热,或是去看场电影,又或是……任何事情都不想。
我就是做不到。
当我们回到家时,我也做不到。
所有事都不对劲,爱丽丝说没关系,正好她需要练习拉琴。
现在我已经有一天多没见到她了。
我一直在当班,任务一个接一个。
我已连续工作二十四个小时,全靠“警察助手”药剂和静脉注射的咖啡因支撑。
我的帽子、风衣和手上洒满了工作时沾上的血肉残渍。
沿岸的海水水位线较高,水温不低,击打着防浪堤。
前方的煤厂与煤气化厂发出亮光。
新任务把我带到了光鲜亮丽的帕罗米诺都市圈。
这处楼盘很不错。
我们搭乘重载电梯上去后,我先闯进了一扇门,由彭特尔随后。
对于即将面对的情况我们早已心中有数,唯一不知道的只是他们究竟会反抗到哪种程度。
屋里一片喧哗。
这次的目标是名年轻漂亮的褐皮肤女人,如果她没有决定生孩子,很可能已经拥有一个美好人生。
一个小孩躺在墙角的盒子里不停尖叫,女人也在尖叫,看样子像是彻底疯了。
当我们走进门时,女人开始朝我们尖叫。
盒子里的小孩叫个不停,她也叫个不停。
尖叫声好似塞进耳朵孔的一把把螺丝刀,一刻也没消停。
彭特尔抓住那女人,试图稳住她,可她和那小孩还是没完没了地尖叫。
突然间我喘不上气了,摇摇欲坠。
小孩不断地尖叫、尖叫、尖叫着:我的耳朵像是同时被塞进了螺丝刀、玻璃碴和碎冰锥。
于是我朝那小孩开了枪——我掏出格兰其枪,喂那小杂种吃了一发子弹。
盒子与小孩的碎片溅洒在了空中。
通常我不会这样做——在母亲面前干掉她们的孩子是违反规定的。
但事已至此,所有人只能盯着尸体。
周围满是血渍和火药粉末,我的耳朵则由于枪声而嗡嗡作响。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完全安静下来了。
然后那女人再次朝我尖叫起来。
彭特尔也开始尖叫,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拍照,证据就被我毁了。
紧接着那女人便扑到了我身上,想要掏出我的眼珠子。
彭特尔将她拉开,于是她咒骂我是gou za zhong、凶手、王ba dan、猿猴,是头长着一对死鱼眼的的蠢猪。
这着实激怒了我:我的确长了一对死鱼眼。
这女人正走在回春效果逐渐消失的不归路上,只剩下不到二十年的命,而且这段时间还得在单性别劳改营里度过。
她挺年轻,很像爱丽丝,也许是刚成年就接受回春治疗的人——不像我,当回春治疗终于普及时,我已是四十岁的老跑腿了——而现在,她转瞬间便会死去。
可我才是有死鱼眼的人。
我掏出格兰其枪抵住她的额头。
“你也想死吗?
” “来啊!
开枪啊!
开枪啊!
”她仍在继续怒吼和咒骂,没有一刻停歇,“你他妈的王八蛋!
王八蛋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开枪啊!
开枪啊!
”她哭出了声。
尽管我很想见到她的脑jiang从后脑勺喷溅而出,但我下不了手。
她已经活不长了,再过二十年便会完蛋。
杀了她还得上交书面文件,实在不值得。
趁她朝盒子里的孩子低声嘟囔之时,彭特尔将她铐了起来。
这时那小孩已成了一大团血肉模糊的玩偶残肢。
“我的宝贝,我可怜的宝贝。
我不知道,我的宝贝,我可怜的宝贝,对不起……”彭特尔将她强行拉进了外面的车。
有那么一会儿我还能听到她从走道里发出的声音。
我的宝贝,我可怜的宝贝,可怜的宝贝……不久她便乘电梯下去了,留下我站在这里,身旁是公寓里潮湿的空气以及地上的死尸。
于是我松了口气。
她把梳妆台抽屉当成摇篮在用。
我的手指沿着抽屉裂开的边缘移动,抚弄着黄铜把手。
不提别的,这些女人至少十分善于随机应变,能制造出不少市面上已经无法购买的物品。
倘若我闭上眼,几乎能回忆起一整套围绕着小鬼们而产生的工业产品——小号服装,小号椅子,小号床……所有小一号的东西。
小号恐龙。
“她没法让孩子闭嘴。
” 我被吓了一跳,手抽搐了一下,从婴儿盒上收回。
彭特尔走了过来。
“什么?
” “她没法让孩子不哭,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怎么让孩子平静下来,所以邻居们才会听到隔壁有小孩。
” “真蠢。
” “是啊,她甚至连搭档都没有。
她是怎么去购买生活用品的?
” 他拿出相机,拍了几张婴儿的照片。
尸体没剩下多少。
12毫米口径的格兰其枪是针对吸毒者、发狂的瘾君子和机器人杀手设计的,对这样一个没有武器的小孩来说,其杀伤力未免过大。
新型格兰其枪上市的时候,还在我们警车侧门上打了广告:“格兰其:势不可挡。
”或者类似的话。
有个广告是这样写的:“近距离瞄准的格兰其”,配图是个被打成蜂窝的瘾君子。
我们所有人的衣帽柜上都贴着这则广告。
彭特尔换了个角度给抽屉拍照,想照个全貌,尽量充分利用这糟糕的现场。
“我喜欢她这样运用抽屉。
”他说。
“是啊。
很聪明。
” “我在一起案件里看见一个女人为她的孩子制作了整套小号桌椅,全手工打造。
真不敢想象她为此投入了多么大的精力。
”他用手比划着形状,“小小的扇形边角,桌面上画着图形:方形、三角形什么的。
” “如果你冒死做某件事,我猜你肯定想把它做好。
” “我更愿意去滑翔,或是去听音乐会。
我听说爱丽丝那晚的表现精彩极了。
” “是的,没错。
”我仔细观察婴儿的shi体,彭特尔则又拍了几张。
“换成是你,你觉得怎样才能让这些孩子安静下来?
” 彭特尔对着我的枪点点头,“我会叫他闭嘴。
” 我做了副鬼脸,将枪收进枪套。
“很抱歉,这周过得不怎么样。
我一直在熬夜,没怎么睡。
”因为有太多恐龙在盯着我。
彭特尔耸耸肩。
“没事。
若是能拍到没被破坏的现场会更好——”他又拍了张照,“但即便这次她被无罪释放了,你也能猜到:一两年后我们还会再次闯进这扇门。
这些女孩的累犯率很高。
”他又拍了一张。
我走到一扇窗前将其打开,咸咸的空气像鲜活的生命般闯进来,驱散了湿气与血腥味。
这也许是自那个小孩出生以来,这间公寓里吹进的第一股新鲜空气。
门窗必须紧锁,否则邻居会听到异常;人也必须留在室内。
不知她有没有男朋友,或许那也是个放弃回春治疗的家伙,手提生活杂物过来却发现她已消失不见。
也许我们该留在公寓里监视,守株待兔,让那些指责我们只抓捕女性的女权主义者无话可说。
我深深地吸入一口海风,让肺部充满新鲜空气,接着点上一支烟,转身回到凌乱不堪、臭气熏天的房间。
累犯——一个描述这些有着强烈冲动的女孩的好字眼。
她们就像瘾君子,不过比那些杂碎更怪异、更具自毁性。
至少做个吸毒者还是有乐子的。
谁会愿意住在阴暗的公寓里,与恶心的纸尿裤、速食食品为伴,整年整年地睡不好觉?
生儿育女这件事已经被时代淘汰——它只不过是来自21世纪的折磨人的习俗,人们已不再需要。
但是这些女孩却试着将时钟往回拨,生出一堆小崽子,被本能强迫着传承DNA。
每年都有一批人新加入她们,她们的后代像是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到处冒出来。
这是一个种族试图重新洗牌、让进化继续下去的冲动,可我们早就赢得了进化的胜利。
我操作键盘查看警车里的目录列表,翻看着广告、关键词和搜索偏好,想找到一些东西,可不管我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恐龙。
玩具。
填充动物。
无结果。
没人在卖恐龙之类的玩意儿,而我却已撞见了两个手中有恐龙玩具的人。
猴子们在我的车顶上蹿下跳,其中一只跳到了前保险杠上,瞪着两只硕大的黄色眼睛直盯着我。
随后另一只猴子向它袭来,两只一起从我停车的碳纤维平台上摔落下去。
底下的某处是郊区的断壁残垣,那里生活着一群它们的同伴。
我还记得以前这里是冻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曾与某位碳汇项目的技术员交谈过,听他说起调转气候和建造冰盖的事。
但这些事情耗时极久,很可能需要数个世纪。
假设没有发狂的母亲或是瘾君子朝我开枪的话,我应该能看到这事儿成真。
但是现在,这里全是猴子和丛林。
在连续四十八小时出任务和进行了另外两次清扫工作后,爱丽丝想让我周末请假去玩玩,可我办不到。
我现在得靠任务津贴过活。
她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想整天和我腻着。
我们曾经那样生活过,躺在一起,享受两人世界的宁静和待在一起的快乐,不用去做其他事。
在祥和与安静里,看着海风吹拂着阳台上的窗帘,那实在是美妙极了。
我该回家了。
在演奏后大约一周的时间里,她会重新开始担心,怀疑自己的才能,又更加没日没夜地工作,练习得越来越久,不断聆听、感受,完全埋头到音乐中去——那些乐符在她之外的人看来简直就是复杂的数学公式。
然而实际上她有的是时间,永恒不断的时间。
对此我很高兴,因为这样她才能用十五年的光阴来打磨令人屏气敛息的美好事物,比如她与泰罗果合作的作品。
我想在这段时间陪着她,分享她的欣喜。
但我不想回去睡在那个恐龙旁边,我做不到。
我在警车上给她打电话。
“爱丽丝?
” 屏幕上的她看着我,“你要回来了吗?
我可以和你吃午饭。
” “你知道玛丽亚从哪儿买的那个恐龙玩具吗?
” 她耸肩,“也许是从斯潘区的某家店里买的吧,怎么了?
” “问问罢了。
”我顿了一下,“你能帮我拿过来一下吗?
” “怎么了?
干吗不做点儿有意思的事呢?
我在休假,刚刚做完回春治疗,现在感觉很好,如果你要看恐龙玩具的话,干吗不回来看?
” “爱丽丝,拜托了。
” 爱丽丝皱着眉,从屏幕里消失了。
几分钟后她走了回来,将手里的恐龙举到屏幕前,正对着我的脸。
我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
警车里很凉快,可当我看到屏幕里的恐龙时,竟开始流汗。
我清清嗓子,“标签上写了什么?
” 爱丽丝眉头紧锁,将恐龙翻过来,手指在它的皮毛间拨弄着。
她捏起标签举到摄像头前。
标签一开始有些模糊不清,随着镜头聚焦渐渐清晰,变得一清二楚。
上面写着“伊普斯维奇收藏品店”。
果然,这并不是个玩具。
经营伊普斯维奇的是个老女人,是我见过的最老的回春者。
她脸上的褶皱看上去像极了塑料,很难分辨哪里是真的,哪里是植入的面具皮。
她双眼深凹,像是蓝色的煤块,银白的头发不禁让我联想到婚礼和丝绸。
她接受回春治疗时肯定有九十岁了。
尽管叫“收藏品店”,伊普斯维奇店里却满是玩具:架子上的娃娃们注视着下方,脸蛋、身体形状和颜色都各不相同,有些很软,有些是用坚硬的亮色塑料制成的。
小火车在微型铁轨上跑着,小指大小的烟囱里喷出滚滚蒸汽。
还有来自老电影和漫画中的人物手办,摆着动作造型:超人、海豚侠、暴动霸王龙。
在一层摆着手工雕刻木制小汽车的架子下方,放着一桶绿色、蓝色和红色的恐龙填充玩具。
有一只霸王龙,一只翼龙,还有雷龙。
“在后头还有几只剑龙。
” 我惊讶地抬起头。
老女人站在柜台后看着我,像是一只布满皱纹的奇怪的秃鹰。
她那两只锐利的蓝眼睛观察着我,仿佛在判断我是不是一堆腐肉。
我挑出雷龙,拎住它的脖子拿起来。
“不用了,这些就行。
” 铃响了。
通往大厅的大门滑开,一个女人迟疑着走进来。
她没有化妆,头发向后梳了一个马尾。
在她跨进大门前我便知道:她是那群人里的一员——是个妈妈。
她中断回春还不算太久:尽管有着生完孩子后的臃肿身材,看上去仍显稚嫩年轻。
她气色还不错。
但是就算她身上没有泄露出停止回春的特征,我仍然知道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她一脸的倦容正是与全世界对抗的结果。
我们当中没有人是那副模样,也没人非得变成那副模样,连瘾君子都不会有这种沮丧恐惧的模样。
她想表现得如同过去的自己,也许她曾是个演员、财务顾问、代码工程师、生物学家或者服务员什么的。
她穿上以前合身现在却过紧的衣服,想要装成一个毫无畏惧地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普通人,可她的模样出卖了自己。
她在走道上闲逛的时候,我留意到她肩膀上有处污渍。
虽然它很小,但注意看的话仍然很明显——那是在她奶油色衬衫上的一道淡淡的绿色。
除了有孩子的女人,这种污渍不会出现在任何人身上。
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显得与我们格格不入。
伊普斯维奇收藏品店,如同其他同类地方一样,犹如一扇扇暗门——一个通往非法母亲世界的兔子洞,一个满是豌豆泥渍、隔音墙的地方,那里的人们偷偷摸摸潜入外界搜寻补给、求得苟活于世。
如果我在这儿站得足够久,抓着这只有魔力的雷龙的脖子,就能整个儿跳进这扇暗门,看着她们的世界与我的世界交叠——用她们诡谲的双重视角看。
这些女人学会了如何将抽屉变成婴儿床,如何将旧衬衫折叠缝成一片纸尿裤,也弄明白了“收藏品”其实就是“玩具”。
这个女人向火车玩具套装的方向走去,选了一个放到柜台上。
这个套装是由一块亮丽的木头制成的,每节车厢的颜色各异,由磁铁连接在一起。
老女人拿起火车说道:“哦,是的,这可是件好东西。
我的孙子孙女们刚满一岁的时候就玩过这样的火车。
” 这名母亲没说话,一边伸手付钱,一边盯着下面的火车,然后用手指紧张兮兮地触摸它蓝黄色的引擎。
我走到柜台前,“我打赌你一定卖了不少。
” 她猝然一颤,一瞬间似乎想要跑,但还是稳住了身子。
老女人把目光投向我,阴暗深陷的双瞳仿佛能洞察一切,“没多少,暂时还没有。
这附近没多少收藏家喜好这类玩意儿。
现在没有了。
” 交易完成后,女人匆忙走出店门,头也未回。
我目送她离去。
老女人说:“那只恐龙是四十七块,如果你想买的话。
”她的语气告诉我她已知道我无意购买了。
我不是收藏家。
晚上。
我们突袭了更多的非法母亲。
到处都有小孩,他们像雨后肆虐生长的毒蘑菇般出现,根本应付不过来。
处理最后一起任务时,我不得不在清扫组赶到之前就离开了现场。
这么一来证据链就断了,可我还能怎么样呢?
不管我去往哪儿,婴儿世界的大门都在我周围敞开;滚圆的瓜、包裹着种子的豆荚、怀孕的子宫纷纷裂开,朝地面呕吐出大量的婴儿,几乎快将我们淹没。
丛林似乎也为那些躲在下面闷热郊区里的女人而躁动起来,当我急速行驶在磁悬浮轨道上、奔赴该死的差事时,林中藤蔓的卷须仿佛纷纷从底下蜿蜒伸出,向我袭来。
我在警车里查到了那名母亲的地址。
她现在藏起来了。
她龟缩进兔子洞,将头顶的门板紧紧顶住,带着孩子潜伏其下,与其余为了要生崽子而不惜搭上性命的女人相逢。
她回到门窗紧锁、充斥着沾满屎尿的纸尿裤的闷热环境中,和其他女性同伴一起,将火车玩具给小东西们玩——他们真是拿去玩的,而不是把它搁在桌角,让你不得不每天都他妈的看见它…… 女人。
收藏家。
我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抓捕她。
那样不公平,我应该先等她暴露,再了结她的小孩。
可是知道她的存在让我头疼,我发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试图伸手锁定她的地址。
但这时另一起任务来了,又是去清扫。
于是对于这个我们(暂时)还不了解的女人,这个(暂时)还没暴露的女人,我只能假装不认识她。
我还没有撬开她的窝点,但我随时可以窥视她的一举一动。
我回到轨道,去执行另一起任务。
丛林上层与轨道交错,我像把尖刀从中穿过,风驰电掣地奔向另一个女人的命运。
比起这个喜爱收藏的女人,她既没那么幸运,也没有那么聪明。
这种女人耗费了我不少时间。
但当一切结束后,我将车停在了大海边。
丛林里传来猴子刺耳的叫声,雨水洗刷着挡风玻璃,此时我按下了那名女人的地址。
我只是去看看。
这应该曾经是栋富人的房子,不过那是早在碳固定工程建立之前,早在我们还未爬到尖塔与都市圈上层的清新空气中之前了。
可现在,它却存在于这片被遗忘的郊区边缘。
令我惊讶的是,它竟还通着电,其他设施也在运行。
丛林将它包围、笼罩,通向它的道路远离磁悬浮轨道和维修用路,皲裂的路面坑坑洼洼,已被入侵的树木占领。
她很聪明,选择尽可能靠近野外的地方居住。
房子外面只有纠缠在一块儿的影子和绿荫。
由于我车前灯的光束照射,一群猴子惊慌四散。
周围的房子均已废弃,总有一天,这里会彻底无人光顾。
再过上几年,这一带会被植物覆盖,水电等供应会被掐断,最后的几座尖塔将会被连上网络,而这里则会被丛林彻底吞没。
我在外头坐了一会儿,打量着这栋房子。
她真是个聪明人:住得如此偏僻,就不会有邻居听见孩子的吵闹。
可回头想想,如果她再聪明点的话,就应该干脆搬进丛林,与那群没完没了繁殖后代的猴子住在一起。
话说回来,这群疯子女人也终归还是人,无法完全脱离文明社会,或是不知如何脱离。
我下了车,抽出格兰其枪,开始砸门。
我破门而入,坐在餐桌旁的她抬起头来,连一丝惊讶之情也没有,只是有一点点泄气,仅此而已。
似乎她早已知晓这一切终会发生,正如我所说的:她是个聪明人。
一个小孩被我破门的声音吸引住,从其他房里跑了过来。
它也许有一岁半或两岁大。
这个头发蓬松的小东西停下来盯着我——它的头发已经和母亲一样长了。
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然后它转身爬到了母亲的腿上。
女人闭上双眼,“来吧。
开枪吧。
” 我举起枪——这把12毫米口径的手炮,瞄准小孩。
女人用双臂搂住了孩子。
我无法一击即中,子弹会穿透过去打死母亲。
我换着不同的角度,想找到开枪的机会,可都是徒劳。
她睁开眼,“你还在等什么?
”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
“我在玩具店见过你,就在几天前。
” 她再次闭上双眼,想起自己犯的错,露出一脸悔恨之情。
她没有放开孩子。
我完全可以一把将它从她怀里夺过,扔到地上然后开枪。
可我没有。
她依然双眼紧闭。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问。
她再次睁开眼,我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让她困惑不解。
她也许已在脑海里上千次地描绘过这个场景。
肯定是,她知道这一天肯定早晚会来。
但我现在站在这儿,却没带帮手,她的孩子也还没死,而我还在不断地提问。
“为什么你们总是想要生孩子?
” 她盯着我,身上的小孩扭来扭去,想要喝奶。
于是她轻轻撩起衬衣,小孩把头扎了进去,我能看见悬在她胸前的两处凸起,两个沉甸甸的晃动的ru房,比我记忆中在店里见到她时大得多——当时它们是藏在胸罩和衬衣下面的。
它们随着小孩喝奶而下垂。
她仍旧在盯着我,仿佛开启了给孩子喂奶的自动模式。
这是最后的一餐。
我脱下帽子放到桌上,然后坐下,也放下了枪。
在小崽子喝奶的时候毙了它似乎不太对。
我拿出一支烟点燃,抽了一口。
女人用看猛兽一般的眼神看着我,我又抽了一口,然后朝她递过去。
“抽烟吗?
” “不抽。
”她扭头看向孩子。
我点点头。
“啊,是的,对小孩稚嫩的肺不好,我听说过,不记得从哪儿听到的了。
”我笑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 她盯着我看,“你还在等什么?
” 我低头看着放在桌上的枪。
钢制结构和子弹的重量令它很沉,它是件怪兽般的武器。
格兰其12毫米无后坐力手炮,标准配置,能当场干掉一个瘾君子;如果方向够准的话,能把人的心脏给活活扯出来,更能将婴儿击得粉碎。
“你必须得停止回春治疗才能生小孩,对吧?
” 她耸耸肩。
“一直回春只是一种瘾,人们不该如此利用回春治疗。
” “可不这么做的话,我们就会面临该死的人口问题,不是吗?
” 她再次耸了耸肩。
枪放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上。
她的眼神闪过去,继而转向我,接着又回到枪上。
我抽了一口烟。
我明白她看向桌上那把老旧的重型手炮时在想什么,虽然她伸手拿不到,但在绝望之人眼中,枪并没有离那么远,而是几乎近在眼前。
几乎。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我身上,“为什么不开枪?
趁早收工。
” 该轮到我耸肩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此时的我本该在拍照取证,护送那女人上车,然后灭杀掉那小孩,可我们却在这儿坐着。
泪水在女人眼眶里打转,她在我的注视下哭了出来。
我看着她的乳房、肥胖的四肢和一种混杂着恐惧的智慧——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法永远活下去。
相比之下,爱丽丝有着光滑的皮肤和坚挺的胸部。
而她是个丰腴的女人,有着孕育生命的屁股、胸部和肚子。
她坐在这间杂乱不堪的厨房当中,外面是丛林,是生命之壤。
她似乎已完全属于这里,像满脸愁容的盖亚女神[3]。
像一只恐龙。
我应该铐上她,她和她的孩子都被控制住了。
我应该朝那小孩开枪,可我没有。
相反,我竟然勃起了。
她并不算很漂亮,可我却因她而bo起了。
她胸部下垂、身材臃肿,虽有大大的双ru与臀部,却已松弛。
因为裤子绷得太紧,我几乎很难坐下去。
我试着不再看那小孩喝奶,还有女人暴露在外的xiong部。
我又抽了口烟,“你知道,我干这活计已经很长时间了。
”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我,一言未发。
“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些女人要这样做。
”我朝着小孩点点头,它停止了喝奶。
现在整只硕大的ru房都暴露了出来,向下垂着,上头是沉沉的ru头。
她没有拉下衣服盖住。
我抬起头,见她正在观察我,发现我刚在看她的胸。
小孩从她腿上爬下来,也看着我,一脸严肃。
不知这孩子能否察觉到房间里的紧张氛围,以及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为什么要生小孩?
说真的,为什么?
” 她撅起嘴唇,在那双泪水涟涟的眼睛里,我似乎看到了一丝愤怒,那是觉得我在玩弄她的愤怒。
因为我坐在这儿,将格兰其枪放在沾满污垢的桌上,却要和她聊天。
但是很快她的眼神便向下投到枪上,我几乎能听到时钟齿轮的滴答声。
她在盘算,如同积蓄力量的母狼。
她叹了口气,将椅子向前拉了拉。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我就想要生一个。
” “就像玩娃娃那样吗?
当收藏品?
” 她耸着肩,“我想是吧。
”她歇了口气,眼神回到枪上。
“没错,我的想法确实是那样。
我有过一个小塑料娃娃,我经常给她穿衣服,也和她玩泡茶游戏。
你知道,就是泡茶,然后倒一点到她脸上,让她喝。
那个娃娃不是很高档,有内置语音,但没多少音频可选。
我家不是很宽裕。
我和她的玩法就是:‘我们去购物吧?
’‘好啊,买什么?
’‘买手表。
’‘我喜欢手表。
’就是这样,很简单,但我喜欢。
然后有一天我管那娃娃叫做我的孩子,尽管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
然后娃娃说:‘我爱你妈咪。
’” 她说的时候眼睛湿润了,“从此我便想要一个小孩。
我整天和那个娃娃玩,她也假装是我的孩子。
有次我们玩的时候被我母亲逮到了,她说我是个愚蠢的女孩,不该跟娃娃说那种话,现在的女孩都不生孩子了。
说完她便把娃娃一把夺了过去。
” 地板上的小孩在桌子下胡乱堆砌着积木,堆起来又推翻。
然后它看向了我。
它的眼睛是蓝色的,笑容羞涩。
它再次令我全身一抖。
然后它从地板上站起身,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躲了起来,然后探出头来偷偷看我一眼,发出咯咯的笑声,立马又藏了进去。
我用下巴指了指小孩,“谁是她爸爸?
” 女人的脸冰冷得像块石头,“不知道。
我在网上找的一个家伙寄来了精ye样本。
我们不想见面。
我收到样本后便将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都删除了。
” “太遗憾了。
如果你们保持联系的话,情况或许会好一些。
” “只是对你好一些。
” “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盯着烟灰看了很长时间,它像是根细长的、灰色的阴jing,晃悠悠地悬在烟雾的末端。
我弹了下烟,烟灰随之落下。
“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何要放弃回春治疗。
” 她竟然笑了,甚至很开心,令人费解。
“怎么了?
就因为我没那么自恋,不愿永生不死地活下去吗?
” “那你接下来怎么做?
让它待在房子里直到——” “是‘她’。
”她突然打断道,“是让她待在房子里。
她是女孩,名字叫米莱妮。
”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孩朝我看过来。
她发现了桌上的帽子,于是抓了过去,然后从她母亲的腿上爬下,拿着朝我走来。
她伸出拿帽子的手,伸得直直的,要呈给我。
我试图拿过来,她却把帽子移开了。
“她想给你戴上。
” 我疑惑地看着这个女人,她淡淡地笑着,带着一丝悲哀。
“她常这样玩,平常就喜欢帮我戴帽子。
” 我的目光又转移到小女孩身上,她手拿着帽子,变得有些着急,由于我的不配合而开始低声嘟哝,挥舞着帽子向我示意。
于是我弯下腰,小女孩把帽子戴在我头上,脸上堆满笑容。
我坐直将帽子戴稳。
“你在笑。
”女人说道。
我抬头看她,“她很可爱。
” “你挺喜欢她,是吗?
” 我又一次看向小女孩,开始思考。
“说不上。
我以前从未认真观察过小孩。
” “你撒谎。
” 烟灭了,我将烟蒂摁在餐桌上。
女人看着我,皱了皱眉,也许是为我弄脏她本就够脏了的桌子而生气,但是接下来她似乎想起了那把枪的存在。
我也想了起来,一股寒意从脊柱爬上:当我朝小女孩弯腰的时候,彻底忘了这件事。
她完全可以将我打死的。
我们忘记又记起,尔后又忘记这些事,实在是好笑。
我们俩,我和那个女人,一分钟前还在交谈,下一分钟却都在等待对方的枪口。
这个女人看上去本可以成为约会的绝佳女伴。
看得出来,她很有胆量。
在她想起那把枪之前,她的勇气几乎要喷薄而出了。
我能看见勇气在她的眼神里来回闪烁。
她先是一个人,然后又像另一个人:一时间她是个活泼、喜欢思考和回忆的女人;然后突然之间,她却变成另一个女人,坐在满是油腻盘子的厨房里,橱柜上是咖啡杯留下的杯底痕迹,还有一个拿着手枪的警察坐在她的餐桌旁。
我又点燃一支烟,“你会怀念回春治疗吗?
” 她低头看着女儿,朝她伸出双臂。
“不怀念,一点也不。
”女孩重新爬回到母亲腿上。
烟雾从我口中缭绕而出。
“可你没法逍遥法外。
这太疯狂了。
为了孩子,你得放弃回春治疗,你得寻找到一个同样愿意放弃回春治疗的捐精者,两个人为了一个孩子而走上死路。
你还得独自分娩,然后再将孩子藏起来,最后你还需要身份证让孩子开始接受回春治疗,因为没有人愿意给一个没有资料的病人进行治疗。
而且你也知道这些都不可能成功,可你还是这样做了。
” 她朝我皱着眉,“我本可以做得到的。
” “你做不到。
” 猛然之间,她的意识再次回到了厨房。
她抱着孩子瘫坐在椅子里,“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赶紧动手?
” 我耸肩道:“我只是很好奇你们这群生育者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狠狠地盯着我,满腔怒火。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我们需要新的事物。
我活了一百一十八岁了,我在想不光我一个人是如此。
我在想我渴望有一个孩子,我想知道当她今天醒来后会看到什么,她会发现和看见那些我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因为那是崭新的。
这世界总算有了些新的东西,我喜欢透过她小小的双眼来看事物,而不是你的那双死鱼眼。
” “我没有死鱼眼。
” “照照镜子吧。
你那就是死鱼眼。
” “我有一百五十岁了,但我仍和头一次延续生命时一样感觉良好。
” “我打赌你早就忘记了,没人记得住。
”她的目光再次回到枪上,却又马上转移到了我身上,“可我还记得,现在这样更好,比永生不死好上千倍。
” 我摆出一副怪脸,“通过你的孩子来生活,是这样吗?
” “你们不会明白,你们没人能明白。
” 我移开了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才是拿枪的那个人,是掌控全局的那个人,但却是她在看着我,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捏住了似的。
如果我能运用丰富的想象力,我会说是我体内那部分小小的属于灵长类动物的本能,试图将自己从泥潭里拉出,让世界听到它的呼声。
那是我们曾经的模样。
我看着这孩子——小女孩——她也看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喜欢拿帽子玩,抑或只是她喜欢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喜欢帮要杀他们的人戴上帽子。
小女孩冲我笑着,然后将头塞进她母亲的怀里。
这个女人的目光落在我的枪上。
“你想要朝我开枪吗?
”我问道。
她抬起目光,“不想。
” 我轻轻地笑道:“得了吧,说实话。
” 她眯起眼,“如果可以,我会给你脑袋来一枪。
” 突然间我觉得精疲力尽,什么都不想管。
我烦透了这肮脏的厨房,这阴暗的房间和肮脏的一次性纸尿裤的味道。
我将格兰其枪朝她的方向推了一把,离她更近了。
“来吧。
你会为了一个不能永生不死的生命而杀死一个活了太久的人吗?
我会一直活下去,而这小女孩最幸运也活不过七十年——她也不会那么幸运——而你已经算是个死人了。
但你真的想毙了我吗?
”我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悬崖旁边,各种可能性围绕着我,“试一试。
” “什么意思?
” “我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想抓住吗?
现在就是时候。
”我将格兰其枪推得离她近了一些,引诱她。
我全身刺痛,头仿佛没了重量,几乎有些晕。
肾上腺素在我体内奔流,我将枪推得离她更近了。
突然间我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会和她争夺这把枪,还是会眼睁睁让她拿去。
“现在就是时候。
” 她没有发出任何征兆。
她只是突然冲向桌子。
小孩从她怀里摔落。
她手指刚刚触碰到枪,我就猛地将枪夺走。
她再次朝前冲,爬过桌面伸手抓来;我朝后一跳,撞倒了椅子,让她扑了个空。
她朝枪伸出手,张开手指向我抓来,铁了心要孤注一掷,尽管她早就明白自己已经输了。
我朝她举起了枪。
她盯着我,双手垂到桌面上,开始哭泣。
小女孩也哭出了声,坐在地上号啕起来,弄脏了的小脸蛋变得通红,她和她那赌上一切试图夺我枪的母亲一道哭泣着:她所有的希望,和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地东躲西藏,以及所有保护她后代的需要,所有一切都赌输了。
现在的她,躺在肮脏的桌子上,四肢摊开,哭泣着,地上是她嚎哭的女儿。
小女孩还在不停地尖叫。
我用格兰其枪瞄准那女孩,此刻她彻底暴露在了射程内。
她一边号啕大哭,一边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母亲,但却站不起身,只是举着手。
她在等着那个已经耗尽全力的女人来抱起她,而没有注意到我和我的枪。
只需一枪,她便会倒下,额头上出现颜料似的窟窿,脑浆像意大利面一样溅洒到墙上,空气中充满火药的焦味,只等清扫组来收场。
可我却没有开枪。
相反,我将格兰其枪收进枪套,走出门外,留下泣不成声的母女俩,任她们去过满是污垢的生活。
外面又下起了雨,雨水像一条条粗粗的绳子般从屋檐上落下,溅洒在地上。
周围的丛林里躁动着猴子的声音。
我拉起衣领,重新戴稳帽子。
而身后的哭泣声几乎已听不见了。
也许她们能一直生存下去。
任何事皆有可能。
也许那孩子能活到十八岁,然后设法弄到黑市的回春药剂,再活上个一百五十年。
更可能的是,六个月后,或是一年、两年、十年后,某个警察会踹开房门,干掉这小孩。
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我踏着潮湿的泥土和藤蔓,向警车跑去。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感到雨水是那么的清新。
【责任编辑:敬雁飞】
YO,期待了这么久,打了这么多烟雾弹,《爱死机》第二季终于姗姗来迟,大家都看了吗,大家看了觉得如何,一次性有没有爽够。
今天这一期,就先来第一时间出个观感视频,和大家分享一下我自己对《爱死机》第二季每个故事的感受和一些发现的细节。
《爱死机》第二季只有八集,我第一时间先看了三遍,得出的感觉是,寡淡和中庸,略显失望,用最通俗的话来说,就这?!
正因为有了第一季的惊艳,也让我对第二季抱着极高的期待。
第二季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了第一季的“原创性”,所谓的“原创性”并不是说第二季的故事不是自己写的,而是这些故事的选题,再加上呈现的画风风格,都有着太多的似曾相识,我知道第二季的故事,依然是沿用了获得科幻界奥斯卡级别各种奖项作者的故事,但大家还记得《爱,死亡和机器人》的真正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吗。
是尺度之大胆,裸露之彻底,暴力之残忍,完全释放了观众最原始的荷尔蒙和肾上腺素,也在一个未来或不存在的世界里,让我们去感受一种闻所未闻的生活方式。
虽然并不是说第一季18部都是精品,但印象深刻的我都说出好几部,不过到了第二季,要不是为了做视频,我其实不太需要看第二遍了,而第一季的一些短片,我总是在有时间的时候,挑几部来回味。
第一季的《齐马蓝》我不止看了20遍,不过你们猜怎么找,几乎原班人马,导演,改编编剧,制作的工作室,就在第二季做了《冰》。
只不过故事不是同一个作家。
其实当时一看画风就能出来,但从两者的故事完整性,深度,格局,还有探讨性,都完全是两个层次了,剩下的只有奇特强烈作者画风了。
而这种让人继续保持着新鲜感,能让人大呼这才是动画的画风,在第二季也只有这部《冰》了,其他七部,全是三维,没有说三维不好,但重复度和画风是不是也太重叠了。
除了第5个故事《高草原》画风稍微不同略有绘画感和做了抽帧,其他的不是拟人三维就是(类似)迪士尼正常画风,镜头语言也显得普通。
还记得第一季《证人》同样是三维,但写实又带着美漫涂鸦画风,抖动和失焦又不寻找的机位带来的视觉震撼吗。
还有短片里赤果果不忌讳的“谈情说爱”,这才是给成年人看的《爱死机》嘛,相对于第二季,是不是太温柔了,第二季还好意思打上R21,其实我觉得M18就好了吧。
不要说画风神马的不重要,都做成动画合集了,动画动画,动画画风没有强烈的视觉新鲜感和作者标签,怎么能叫好的动画呢。
动画风格元素的多元化,用不同的视听形态去结合故事,阐述同一个主题《爱,死亡和机器人》,才正是第一季脱颖而出的地方。
当然,如果拿第二季的8部去对比第一季的18部,光数量落差去做品质比较,好像也不太合适,但只有8部也确实看得不过瘾呀,要是每部画风不一样,故事精彩,那也行呀,但8部加起来,能真正沉淀下来的,也觉得没多少。
所以第二季总体来说,更像是这个系列流水线的短片走向了,基本上有科幻奇幻设定,一些外太空背景,还有讨论一下生死,就可以进入《爱死机》的大家庭。
第二季不管从数量,还是画风,还是故事的选择等等,都和第一季差距明显拉开,当然,说了这么多,毕竟这是8部短片8个不同的作者和团队,所以单看的话,评价也会不一样,接下来我们就来简单过一遍每部的观感解析。
视频最后,我再来一个8部短片的私人排行。
第一部叫《自动客户服务》,讲述在一个几乎全面自动化的未来,人口老龄化严重,某个小镇的人几乎都是老人,但他们都安逸的生活着,由各种机器人打理着一切,开头第一个画面就致敬了一下《2049》开头的太阳能场景画面。
在一老太太家里,扫地机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掌握了家中打扫和摆设方方面面的控制权,因为一张照片摆设的位置,老太太才发现机器人已经“叛变”。
于是一场人机大战就在家中上演,最重要是所谓的扫地机客服中心的引导性指南,也说明客服中心AI也“叛变”了,但搞到最后才发现,这其实是厂方想要谋求利益最大化。
之后老太太干掉了家里扫地机器人,结果引来了全城机器人的追杀,但只要老太太订购新的套餐,追杀任务就会解除,不过老太太和邻居选择了亡命天涯,和机器人干到底。
往深里分析,就算老太太最终选择了套餐,其实也等于选择了被机器人“奴役”的人生,机器人俨然在片中已经成为了左右人类生活起居的主人,如果连一张照片的摆设都不能选择,还谈什么自由。
更拔高的说,对应现今的互联网时代,我们从网络上看到什么,手机推送什么,看起来是我们自己在选择,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同温层,各种平台根据自己的精准算法,推给每个人想要看到的最精准最喜欢看的东西。
短片虽然立意是好的,但这样的主题探讨其实见怪不怪了,短片也没有太深挖,《瑞克和莫蒂》估计也能甩这短片好几条街了。
第二部叫《冰》,故事背景放置在开采的一个冰面星球上,这里的人类要适应该星球的环境,或者说人类科技发展到了某种程度,人类都想要把自己改造得更强,所以这里的人都是改造人。
而只有主角哥哥赛齐没有被改造,低人一等。
赛齐为了融入群体,决定深夜和弟弟弗莱彻一起去探险,弗莱彻带着赛齐去会面自己的其他改造同伴,可以看到兄弟俩下楼梯时,弗莱彻直接360度旋转一跃而下,赛齐慢慢走楼梯,就能看出两人体能上的区别,
还有在街上的人和弗莱彻朋友,在冰天雪地穿着都很单薄,都能看到改造人虽然样貌和普通人差不多,但其实已经经过不小的改造。
他们这次的探险是离开居住区,到较远的采集区看霜鲸,霜鲸是该星球最具特色的生物,每次会撞击冰面7次跃出水面呼吸。
于是一群小伙伴就设定好目标,吸引霜鲸出来,等撞击那一刻开始往回跑,但这就要讲究一个百米冲刺的体能和速度了。
在奔跑过程中,弗莱彻不小心被裂冰夹到脚,无法继续奔跑,赛齐果断背上自己弟弟往前冲,在霜鲸破冰那一刻虽然兄弟俩被冲上天,但还好没被吃掉。
接着就是这一短片最重要的视觉时刻,据说主创买这个故事,就为了这几条霜鲸的视觉呈现。
最后,我们也发现弗莱彻腿并没有受伤,只是为了激发出赛齐的潜能让他跑快些,顺便或许试探下他们之间的兄弟情是塑料的还是钢铁般意志。
这里有人说弗莱彻确实被冰卡住,可能是改造人恢复快,但其实仔细看,当霜鲸跃起时,兄弟俩被弹开,弗莱彻有一个从冰上用双脚平稳滑的画面,就说明弗莱彻其实没事。
第二部《冰》与其说是个小故事,不如说是一个小片段,感觉结尾也不算结尾,单纯卖视觉的一部。
第三部叫《突击小队》,在未来的人类由于研究出了永生科技,因此也导致了另一个极端就是禁止生育,只要看到有任何小孩都会遭到处决,这也因此有了一个专门灭口小孩的突击小队。
主角就是突击小队的执行者,他在一次灭口孩子后,其实渐渐的有了自己对人类永生和人类繁衍新的思考和看法,接着在一次偶然间,他自己发现了又有一个家庭擅自生了一个小孩,作为已经有几百年生命的他,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对生命的诠释和理解,只是和其他永生的人一样,空洞且对生命不会再有敬畏。
甚至主角还称呼那孩子为它,而不是人类的她。
主角最后在第二次时,没有杀掉孩子和母亲,按照故事的角色逻辑,不应该转变得如此之快,只不过说故事讨巧的地方,用一句点睛之笔的对白,就把人类最大的原始本性给迸发出来。
当时母亲就说:我没自私到只是让自己永世活下去...我喜欢透过她的眼睛去看世界。
人类或者生命最大的一个原始性就是繁衍,繁衍是人类的本性,但自私也是人类或者生命保护自己的原始欲望。
短片不仅表面探讨永生和繁衍的议题,其实还去思考了自私和爱之间的博弈。
如果我们人类真的有一天有了永生的技术,那将会是人类自私膨胀到最顶端的时刻,同时也会翻开人类对爱的一种新的诠释,如果永生那一天到来,人类将要面临食物,空间生存,道德等各种问题,人类会演化到短片中那样的需要禁止繁衍来保全自己吗,如果是你,你将会怎么做呢?!
第四部叫《沙漠中的斯诺》,基本上这部短片就是《星球大战》的西部选题,主角搞得有点像九大巨人可复原但不会变身,女主嘛又搞得像攻壳,总之就是个大杂烩。
斯诺在一个炽热缺水的沙漠星球隐居,但却被当地的商人巴里斯通缉,原因就是他能永生,巴里斯想要拿下斯诺的睾丸去研究永生的秘密。
于是赏金猎人会去追击斯诺,斯诺在酒吧,嗯又是酒吧,上演了一番和《星战4》或《曼达洛人》差不多的互射戏码。
这时女主斯莱德救了斯诺,两人一起同行,原来斯莱德是地球中央情报局的人,也同样想得到斯诺的永生基因,但斯莱德想要斯诺自愿前往,斯诺拒绝。
之后斯诺带斯莱德去到自己隐居在羚羊峡谷的家中,斯诺吃起了前面千里迢迢从地球快递过来的草莓,然后和斯莱德你浓我浓干柴烈火。
讲真的我看到这,以为斯莱德会有什么谋略之类的,不是说斯诺睾丸可以研究永生技术吗,我以为想斯莱德通过这个搞到点精子什么的,结果是我想多了。
这时巴里斯亲自出马要拿下斯诺,双方展开激战,眼看斯诺就要被重型枪爆头,斯莱德睡醒后过来帮忙,结果才发现,斯莱德是攻壳人,大脑是人类的,身体是合成的,那这是不是也算是变相的永生了呢。
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短片就。。。
也没什么可拓展聊的吧。
第五部叫《高草丛》,我当时看就在想,这不就是史蒂芬金的小说,在2019年的一部电影叫《高草丛中》的设定很像吗,大家感兴趣可以看看。
短片讲述一列火车每次穿过高草丛的途中,都会因产生一些故障导致停下来,于是主角下车抽烟消遣等待继续发车,结果却发现草丛中有些移动的亮光。
好奇害死猫,主角于是下去查看,一开始以为是月光映照在叶子导致,但仔细看光还会移动,于是越走越深入,才发现是皮肤惨白的,像《异形契约》里的白异形丧尸向他爬来。
主角吓得赶紧狂奔,而这时火车准备驶离,主角却迷失在高草丛中,那种绝望感扑面而来。
最后主角还是幸运的找到了出路,还被列车员给救下,全片完。
短片对惊悚和悬念把控得挺不错,油画质感的三维画风在第二季里,也算是比较出跳的设定了,一道成色不错的下饭短片。
第六部《整个房子》,圣诞平安夜,姐弟俩在等待圣诞老人的到来,果然不久楼下传来声响,姐弟俩以为圣诞老人来了,于是悄悄下楼查看,结果却发现《潘神的迷宫》里的怪物和异形结合体在自己家客厅,怪物做着潘神迷宫的动作,画面还不忘致敬《异形3》。
之后怪物经过一番确认,认为姐姐是好孩子,然后吐出了一个礼物,再确认弟弟也是好孩子也吐出了礼物。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不是好孩子,面临的结果是什么。
短片让大家对圣诞老人的刻板印象玩了一次恶趣味的颠覆,但在西方的传统里,如果小孩子调皮不听话,圣诞老人就会在放礼物的袜子里放煤。
短片中有个细节,这个怪物虽然凶神恶煞看起来很吓人,但是很喜欢吃姐姐故意留下的牛奶和曲奇,或许说明怪物并不是会吃掉调皮的小孩,可能就是吐一身口水什么的,礼物肯定也是没有的。
第七部短片叫《救生屋》,在未来世界,人类和异星种族交战,男主不慎被击中,坠落到临近的一颗星球,飞船坠毁。
但好在星球有个安全屋,是专门给士兵坠落后避难等待救援用的。
等到男主去到安全屋才发现破损率有点高,那里的一只机器狗严重损坏,损坏的程度是要命的内种,因为机器狗杀疯了,它能运作并且见到生命体就杀。
男主只能先假死来应对,之后再通过手电筒去耍那只机械狗,让其自残从而让安全屋变得安全。
这是一部制作精良内容乏善可陈的短片,最爽的还是人类和异星对战的几个过场短画面,做得是真精致,那些飞船的细节,还有只出现一个画面惊鸿一瞥的战斗瞬间,都力求做到每一帧抽出来都能成壁纸的精专程度,要是《三体》有这效果,也是很舒服的。
第八部短片叫《溺水的巨人》,不过这个不是无垢巨人,而是有种巨人,长相也相当英俊。
这是第二季中最具文学性的一部短片,有《格列佛游记》内味了,但运用得更为诗意和浪漫。
采用了第一季《齐马蓝》的独白贯穿全片,向观众娓娓道来更多短片主角心中的所思所想,也会更有代入感,这种形式在短片时长的局限中,比较能讨巧的做主题升华处理。
短片讲述在一个沿海小镇突然出现了一个巨人的尸体,人类面对这样的巨型同类时,随着时间变化做出的各种言行举止。
在巨人面前,人们就像蝼蚁一样,和海水和时间渐渐腐蚀着巨人的肉体,虽然巨人的生命已经走到终点,但在主角的视角中,死亡同样也是生命延续的一种,理应得到同等的尊重。
当主角第一次见到巨人时,死去的巨人手中还保留着一滩海水,里面还有几条鲜活的鱼,这个细节似乎只有主角注意到了,也意味着在主角心里,主角感觉巨人一直都没有死,片中主角的旁白也再三强调了这点。
短片在主角和人群对巨人的看法和思考做了一次切割,主角代表了一部分人对生命走到尽头的一种浪漫看法,去发散看待人类对生命和死亡的敬重,同时巨人在主角眼里,也作为一种巨人精神的象征,代表着力量和美,也代表着一种神性。
主角第一次见巨人时,也用了很多优美的修饰词去描绘刚死去的巨人。
而吃瓜民众则呈现了一种世俗的眼光和言行,去对待这一次巨人的躺尸,最后用了同样自私的方式,把巨人的各个部位各取所需。
总的来说,《巨人》是第二季中各方面综合指数最高的短片了,所以我的排名是《巨人》>《突击小队》>《高草丛》>《冰》,其他四部,同等货色,有亮点但不够,缺点,或者说在《爱死机》的期待中,乏善可陈,就是缺点。
总体来说第二季不难看,但如果你一直是一位资深的科幻迷,或许看完第二季,会觉得也就那样吧。
那你们呢,你们对《爱死机》第二季是一个什么观感,你们又最喜欢哪部短片,请留言分享你的答案吧。
先来说个人觉得满分五颗星的作品其一《冰》多用冷色,一套独特的表现形式,感受到重力在冰球的表现张力十足,独到的力学表现和人物与环境相互融合脱离的画面感,简直太精彩了。
风格有点像第一部中《齐马的作品》。
其二《高草》将油画从画框中请了出来,在高草丛中,在火车上,和平原上迷失的人(想起了《无依之地》),火车上下错站的人(但有时错误的火车却带我们去了正确的方向,不是吗?
)展开的较量。
油画角色面部的表情,比起3D更令我着迷。
一句“别和别人说,说了也没人信”想到了第一部中的《大鱼》。
差一点就五颗星系列《溺毙的巨人》冷静的口述,一段关于溺毙巨人的故事,人们对于不了解的事物,强大的未知的巨人,从畏惧,远离。
再到试探,最后的破坏,庆祝等等一系列举动,让我想到了破窗定理。
巨人出现之后 人们在海滩看巨人,之后巨人被肢解,巨人散落各地,在人们的生活中,但除了男主,他已被遗忘。
似乎每个人都会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一部分。
四颗星的作品有《长生与新生》探讨了一个人类史上的难题,可圈可点。
《救生舱》太空版123木头人 人与人工智能的较量,有点意思。
三颗星的作品有《自助客服》 wo+机器人《沙漠里的斯诺》 游戏宣传片《圣诞满屋》好孩子得礼物 坏孩子被吃掉(想起了《怪兽屋》)总体来说,大体还是有些许失望的,对比第一季,其实最大的失望不是剧情亦或别的,而是形式变得单一了,不再有迥异不同的画风,不再有完全不同的剧情感。
而是更多的3D和太空科幻等。
瑕不掩瑜吧。
故事发生在未来的日落城,日落意喻着人性的失落。
这里的一切都被非人设备服务着,送餐、位移,甚至是运动和遛狗,都由设备自动完成,更不必说家居清洁这种早就出现扫地机器人的领域,设备已经十分先进,自动服务着主人公:一位中年女士和她的丈夫。
这位女士和她的丈夫及日落城的所有居民一样,有着大号的头部和不成比例的瘦小四肢,这正暗示着人类已经依赖于非人设备太久了,以至于四肢出现了退化。
女士和她的宠物狗享受着自动设备带来的清洁环境,她随意调整了一下自己和狗狗的合照的位置,却被清扫设备挪回原位,以和其他摆件等距。
此处随意是人性,分毫不差是机械,这里第一次昭示了人性与机械的矛盾。
女士强行将照片放在自己想要的位置后离开,清洁设备在她离开后按照机械程序再次挪回,愤怒的狗狗向设备吠叫,却被设备削秃了头顶。
女士想保护自己的爱宠,设备却根据清洁程序不依不饶。
当求助于客服时,却被告知想找人类客服需要排队6小时以上(此处嘲讽当前各企业的人工客服效率)。
自动客服提供了解决方案:要不要把宠物丢给设备以自救?
令人欣慰的是,面对这个人性拷问时,女士选择了生命、选择了人性,以至于自己也被削秃了头顶。
设备启动了清除小动物程序,一动手就让金鱼在浴缸里爆体,甚至狗狗和人类也成为设备的清除目标。
能让它暂时停下攻击的只有被丢到身边的垃圾,这个过程中最可怕的不是设备想要攻击人类,而是它是毫无感情的,它不爱生命,也不恨,它没有“想”,它只是在执行程序。
危急之下,窗外的丈夫举着猎枪对着设备对女士说了一句:“靠边,女士”,此处还给了女士和狗狗惊讶倾慕地看着丈夫、以及丈夫自信满满的wink的特写镜头。
当我以为这是一段老套的牛仔片的英雄救美情节时(配乐也在往这个方向搞事),设备一把将丈夫干翻在地,笑。
接过猎枪的女士顶着半秃头一枪干翻了设备,所以啊,什么事都得靠自己,幸福由自己的双手创造,敌人也应由自己的双手干翻。
设备死掉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叠好一块毛巾,设备对生命无情,对自己也无情。
当女士以为危险解除、长舒一口气时,全城所有的设备都接到了指令,丢下正在服务的其他人类,开始追杀女士和丈夫,两人抱着狗狗开车逃亡。
自动客服在此时竟然继续推广,声称新设备可以让女士免于追杀。
女士damn it并且扔掉了正在和客服通话的耳机,一个潇洒的转弯撞翻一台设备后,向着朝阳奔去,向着人性奔去。
扔在地上的耳机被一台设备踩碎,即便前一秒还在播放着打折信息,无情无觉。
向女士追去的设备越来越多,这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悬念:人类能摆脱机械的围堵吗?
人性能摆脱冰冷程序的控制吗?
不能说好看,也不能说难看,应该是好难看
美术风格与制作水准依旧在线,但这一季的确少了些许惊喜,类型化比第一季更加成熟,所以也没有像第一季《齐马蓝》那样回味悠长的短片,更像一系列科幻恐怖惊悚片合集。就个人观感而言:Ep8《溺毙的巨人》>Ep6《圣诞满屋》>Ep3《永生与新生》>Ep2《冰》>Ep1《自动化客服》>Ep4《沙漠中的斯诺》>Ep7《救生舱》>Ep5《高草丛》。
这一季比第一季水了不少,不但是数量的下降,质量也是断崖式的下跌。除了最后一个《溺水的巨人》还有点回味,其余的几个就像是一个个视频的片段,而且还没什么创意。精美的画面一点也掩盖不了内容的空洞,爱死机估计也就此死机了吧!
论制作能力是到顶了,无论是分镜节奏控制还是风格,但是剧情真的= =
这个剧情我只能说60年前的科幻都不写这些了
圣诞老人那个真怪 真好玩
画面、视觉效果依旧非常新颖,故事大部分也是如此。圣诞节那个,还有第七个我不喜欢,其它的都各具特色。
人类,傲慢
无聊,而且浅薄
《自动客服》:有趣但毫无新意,甚至就在两周以前,一个设定几乎一模一样的长篇动画才在网飞上架;《冰》:像是齐马蓝团队的作品,红与蓝的冲撞,美术风格绝赞,但故事也过于无聊了,甚至都提炼不出一个中心思想;《长生与新生》:人口生育科普宣传片,风格非常赛博朋克,但故事一开头就能猜到结尾,男主的动因也缺乏铺陈;《沙漠中的史诺》:八部里面动作戏最好的一部,一个终结者和金刚狼的爱情故事;《高草》:一开始以为是克苏鲁,结果还是平平无奇的怪兽片;《圣诞满屋》:最短,却是最“颠覆”的一部,光靠这个长得很东西的小别致圣诞老人就足够让人印象深刻;《救生舱》:除了踩手指那段,其他都过于平庸;《溺毙的巨人》:本季最佳,文学性拉满,充满着关于人类的傲慢和死亡的诗意,这才应该是幻想文学应该具备的高度感
比第一季更差,且过于单调,头几集几乎是清一色的末世/科幻设定,但又必然比不上某些同类型的长篇动画甚至于游戏宣传片。E5直接借用斯蒂芬·金《高草丛中》设定(Netflix也流行一本两拍),E6作为暗黑童话又过于敷衍,E8像个努力拔高第二季水准但依然成色潦草的“异类”。整体感觉仿佛是把某些被制片厂否掉的真人电影概念动画化,再说夸张点也就是“废物利用”。
比不上第一季,但是也不像有些评价说的那么烂,还是挺好看的,8集,整季比一部电影还短,一会就看完了。比较不满的是有两集都是关于机器人杀人的,也太cliche了,而且扫地机器人和维修机器人干嘛要建得杀伤力这么强……最喜欢最后两集,圣诞老人和海边巨人,一个有趣,一个诗意。
看完第一季时我说“脑洞是个好东西”,呃……我指的是自己打开的,不是从别人哪儿借来的
除了画风几乎没有可取之处(最后一集还成,勉强给个合格分
第一季和第二季互换位置可能他们都会获得很好的评价
又名《片头,片尾和溺水的巨人》。美术和技术还是厉害的,动画渲染出来的人类几可乱真,就是故事实在少了点想象力。
第一季强调的冲击感在消失,第二季带来的更像是一种故事新解,值得反复玩味的是一些不一样的微妙体验。最不喜欢的就是第三集,基本就是对2049的无聊致敬。
一般般,水准掉的厉害,风格太同质化,不同故事之间缺少显著的差异。
十几分钟的一集,让我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不痛不痒的看完了。EP3讽刺某国小孩政策妥妥的